齐婶待要推辞，红果握住她的手道：
“就这么说定了，我打算开个果酒作坊，前院做酒，后院做果脯果酱，齐婶搬进来，正好管着后院作坊，我给你按管事的开工钱。”
见她还有些犹豫，齐大姐也摆手推辞，红果啧一声，开玩笑道：
“莫非是齐举人中了进士要做官，婶子和大姐也要与我撇清，怕我日后沾了光？”
齐婶急着搬出柳家私塾，必定是齐敏杰信中交待，不愿她们寄人篱下受人恩惠。
柳家已经两代没出过进士，京城里那位二老太爷年前也去世，正有失势落魄之危，齐敏杰在柳家私塾教书多年，如今高中进士，柳家岂能没有攀附笼络之心？
当初收留之恩，齐敏杰来日自会回报，只如今却不能让母亲和大姐留在柳家受人辖制。
此中蹊跷，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红果猜到几分，撇清两字半开玩笑，也半是试探。
她把齐婶当做亲近之人，若齐家存了撇清疏离之意，倒也不必强求。
齐婶听她这么一说，楞了片刻，一时踌躇不知该如何回应，齐大姐赶紧接话道：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齐家老少四口人，都因你才有今日，哪里会撇清？亲近还来不及，实在是怕麻烦你过多，心里不安……”
齐大姐这话说得倒也实在，的确她一家四口都受红果助益，如今就连桐花也在周家食舍后厨学艺呢！
桐花听力受损，跟人打交道难免受影响，在私塾里住着，那些八岁九岁狗都嫌的小子们，隔三差五地捉弄她，害得桐花轻易不敢出门。
齐大姐怕她将来一生困苦无所依，试着教她打算盘做账，可这世道，女子做账房掌柜的少之又少，何况桐花这半聋之人？
也尝试让桐花刺绣，可做绣娘到了三四十岁，眼睛就不行，她已经半失聪，若再看不见，哪还有活路……
眼看十岁出头，齐大姐和齐婶愁肠百结，怕她以后嫁不出去，更怕她所嫁非人受欺凌……
还是红果听齐婶诉苦，给出了个主意，说不如让桐花去食舍学厨艺。
做厨娘不用常与人打交道，只要厨艺好，不愁找不到活计。
齐婶一想对啊，哪怕自己支个小食摊子，或者给人做酒席，都能养活自己，不用靠男人。
年前桐花就去食舍帮厨学艺，拜了张婶做师傅，红果还给她开了三百文一月的工钱。
让齐婶和齐大姐怎么不感激？
齐敏杰嘱咐她们搬出私塾是不想欠柳家太多，但红果跟柳家怎能一样？
“唉，让婶子怎么谢你才好……一家子都收你的恩还不清，如今还要住你的宅子……”
齐婶也回过神来，拉着红果的手直抹泪。
红果伸出胳膊将人揽到怀里，脑袋搁她肩上蹭了蹭道：
“当日要不是您和大姐帮我，还不知我要在河边那草丛里冻上多久，或许被人发现坏了名声，我这心里记着大姐和婶子的情，婶子也不要跟我见外才好，你们过得好，我心里才舒坦。
再说你们如今也都是在帮我呢！那酿酒做果脯果酱，没个亲近人看着我也不放心不是？”
齐婶被她说得大冬天喝了热茶一般，浑身舒坦，如此便说好，挑个黄道吉日，齐婶一家搬到周家那宅子里去住。
翌日，红果与赵十武赶着骡车，洛原和木头都没带，两人直奔杨柳镇西南方向，去寻那一片河滩。
倒也没费多大功夫，出了杨柳镇不过十余里地，有个徐家湾，住着有一百多户人家。
村口临着官道有个茶棚，红果两人停下骡车，歇脚喝茶，顺便找那卖茶的老汉夫妻打听打听。
“你们想在这附近买地种药材？俺们这良田可稀缺，村里多少年没人卖田了，就算有，那也被大户给收了，等你们这些外村人听到消息，早没了。”
老汉一边呼哧呼哧给茶炉扇风，一边大声说。
“我们不要良田，种药材就要山地，半沙半湿泥地最好！”
红果也大声说道，她听出来了，这老汉耳朵有些背，说话都用吼的，自己听不见就生怕别人也听不见。
老汉似乎没听明白，瞪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位小娘子，要湿泥地，那泥地能干啥？
红果和赵十武商量好了，找到那片浅滩泥沼地，就去县城求义母帮忙，把周边连山林带河滩沙地都买下来。
这种河滩泥沼地不值钱，红果就说种药材，有些药材属水性，要在河滩里种，多数得种在山坡林下沙地上。
买这种没人要的荒林野地，合情合理，价钱还便宜。
那老婶子见自家男人瞪着眼前小娘子不说话，推了他一把陪着笑说：
“娘子别见怪，老头子听不清，又愚钝固执，他觉着那泥沙湿地不好，就看不得别人说好，娘子要找湿泥地，从这往西走几里地就到了，不过……”
红果见那老婶子欲言又止，从袖兜里掏出一小块银锭子来，约么有一两多，老婶子不好意思地接过去，连声说：
“太多了太多了，多谢小娘子厚赏，不瞒您说，往西那一片原本是有主的，外地来的一户人家，在俺们村买不到良田，就买下那几十亩地，说是想泥沙地里种甘蔗，河滩里养鱼。”
“哪想到再往里山脚下那河滩里有泥沼，他家就一个小子，去河滩摸鱼掉进去，就剩了一只草鞋漂水面上……可怜啊，那对夫妇先后病死了，留下话说死了也不埋，求村里人将他们夫妻沉入那片泥沼，一家子在泥底下团聚……”
红果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桩惨事，后背发凉，赵十武伸手轻抚她肩膀，两人对视一眼。
“唉，这都十几年前的事儿了，那几十亩地从此也没人管，没人要，河滩那儿更是没人敢去，隔上几年就出一条人命……唉！”
老婶子想了想又劝道：“其实老祖宗就传下话来，说那片河滩闹鬼，泥沼下的冤魂勾人索命哪！村里人都不许小娃上那儿玩，只外乡人不知道……唉，可怜哦！小娘子若是要买地，还是去别处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