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嘉月的变化实在太明显了。
说话时的语气带着种熟稔的利落，眼神里没了之前的生疏和犹豫，连站在那里的姿态，都像变回了从前那个能把学堂、店铺打理得井井有条的顾山长。
郑清和的指尖在袖中悄悄攥紧，指节泛白。
江陆离到底用了什么办法？不过一夜功夫，她怎么就恢复记忆了？
他压下心头的波澜，往前走了半步，目光落在顾嘉月脸上。
江陆离站在人群后，看着顾嘉月对郑清和说话时的自然模样，心里像塞了团湿棉花，闷得发慌。
他也察觉到了顾嘉月的不同，那眼神、那语气，分明是找回了记忆的样子。
那么这就证明之前自己的猜测完全错误。
她真的就是顾嘉月，真的只是失忆了而已。
他十分的懊恼，责怪自己之前太过于着急了。
他张了张嘴，想上前说些什么，可郑清和已经先一步走上前，带着顾嘉月往后院去了。
江陆离的脚步顿在原地，只能攥紧拳。他想要继续在顾家等待。
顾宇河小心翼翼的走过来。“夫子，今**要去学堂上课吗？二姐身体不好，想来今日是无法上课了，那她今日的课程就没有夫子上的话是不是可以提前回家了？”
现在院试成绩还没有出来，他们这才参加了考试的，还是要回学堂继续上课。
考得过的要准备明年的乡试。没考过的就继续复读。
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时间紧迫，可不能浪费。
当然，顾宇河不一样，只要成绩出来，只要他考过了院试，他就可以不用继续在学堂读书，而是毕业开始自己的创业之路了。
江陆离没办法，只能先离开顾家。等上完课再来找嘉月道歉吧。
而且道歉得有道歉的样子，怎么着也得准备一些礼物才是。
顾家后院的竹林长得正茂，竹竿笔直地往天上蹿，竹叶层层叠叠，阳光透过叶缝洒下来，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点。风一吹，竹叶“沙沙”作响。
“嘉月，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郑清和先开了口，目光却始终没离开她的脸。
顾嘉月转过身，对着竹林方向比划了两下，语气里带着点兴奋。“我突然想起，咱们西南还能发展个新产业。要是成了，百姓的日子肯定能好过不少。”
郑清和心里掠过一丝失望。原来不是要说他们之间的事。
他指尖动了动，还是试探着问：“你……恢复记忆了？”
顾嘉月点头，脸上带着点随意的笑。“嗯，昨天吐了太多血，晕乎乎的，醒来就都想起来了。”
这个解释听着荒唐，却又奇异地让人没法反驳。
郑清和盯着她的眼睛，又问：“那这几日发生的事，你还记得吗？”
“记不太清了。”顾嘉月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点茫然，“就觉得昏沉沉的，好多片段抓不住。”她顿了顿，反问，“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顾嘉月哪能不记得？只是她不知道如何解释而已。
不如就直接假装不记得了，以郑清和的性子也不会让她为难。
郑清和更加失落了。
怎么就忘了呢？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说要去县衙找我。”
“哦，这事啊。”顾嘉月拍了下手，语气轻快起来，“之前想去县衙找你，也是要说这个事。既然你来了，正好现在说。”
“你说，我听着。”郑清和往旁边的石凳上坐了。
“你也知道咱们西南山多地少。想要大面积种植粮食确实有些困难吧？”
郑清和点头，他已经来了安南县两年了，这点基础知识他还是知道的。
“但山多也有山多的好处，这山上的草木茂盛，品种繁多。认真寻找也能在山中找到不少的宝贝。”
郑清和点头，顺着她的话接道：“嗯，山林里的木材、药材都不少。我之前也想过是不是该组织村民大范围种药材。”
“除了药材，还有草。”顾嘉月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你没发现吗？西南的草长得特别好，品种还特别多。村里养得牛一到春夏都要长得快一些。”
“确实如此。这些跟你说的又有什么关系呢？”郑清和应道。
“所以咱们可以多养些食草的动物啊！”顾嘉月站起身，语气更兴奋了，“比如牛和羊。羊能吃肉、挤奶，羊毛能做衣服、毯子；牛就更不用说了，能耕地，让百姓种地效率高不少。平时割些草给牛踩，混上它们的粪便，又是上好的肥料。这么循环下来，不出两年，西南肯定能大变样！”
郑清和的眉头微微皱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蒲扇柄。“你说得很好，可……一头牛、一只羊都要不少银子，百姓们哪养得起？”
“所以咱们可以用‘认养’的模式！”顾嘉月语速更快了，“由县衙出资买牛买羊，分给百姓养。规定每家至少养两头，养满一年或两年，县衙再按定好的价格回收。这样不就双赢了？”
“农户不用花钱就得到了牛和羊，养殖期间，农户能用牛耕地，提高种地的效率。能拿羊奶、羊毛换钱；县衙回收了牛羊，既能供应市集，又能带动其他产业发展。”
“还有县城的百姓。”顾嘉月又补充道，“县城里的人日子也不好过，农户好歹有地种，县城百姓除了开店、在码头扛活，也没别的出路。可要是有了羊毛、牛奶这些东西，咱们就能在县城开工厂，织羊毛布、做奶酥。县城人有了活干，能挣钱，自然就留得住人了。人一多，钱不就流动起来了？”
郑清和放下蒲扇，认真地看着顾嘉月。
她说话时的样子，眼里的光，和他记忆里那个在桃花村办学堂、搞种植的顾嘉月重合了。
这样的她太耀眼，太美好了，按理来说他应该被这样的女子吸引。也只有这样的女子配站在他身边。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顾嘉月，他的眼前闪过的确实前两日在矩州城的客栈里，红着眼睛，软软叫他清和哥哥的她。
明明她们就是一个人啊。
他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但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得先研究哪种牛、羊适合在西南养。”
“不用研究！”顾嘉月笑得更欢了，“我都想好了，步骤、计划都在脑子里呢。你等着，我这就去写给你！”
“好，那就麻烦你了。”郑清和也笑了，语气里带着纵容。
“不麻烦，我也想安南县越来越好。”顾嘉月说着站起身，手往怀里一掏，竟拿出一只巴掌大的蟑螂，小心翼翼地托在掌心。“哦，对了，这是我新养的小宠物。等下我要写字，怕伤到它，你帮我看着呗？”
她把蟑螂放在旁边的石桌上，眼神认真地叮嘱。“记住啊，一定不能让它离开你三米远。”
郑清和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
他盯着石桌上那只棕褐色的蟑螂，甲壳锃亮，触须还在慢悠悠地晃，后背的汗毛“唰”地全竖起来了。
没人知道，堂堂大乾状元、太傅之子、安南县县令郑清和，居然怕蟑螂！
这个秘密他藏了二十多年，连亲爹都不知道。
毕竟，一个七尺男儿怕这种小东西，传出去太损形象了。
“你一定要看好它。”顾嘉月又强调了一遍，眼神里带着点恳求。“我可喜欢它了，要是丢了，我会特别伤心的。”
怕郑清和拒绝，她话音刚落就转身往房间跑，还不忘回头喊：“记得给它喂点水，半个时辰左右喂点吃的。要是我没写完，郑大人就在我家吃晚饭吧！”
三个时辰，就是六个小时。
让一个怕蟑螂的人跟蟑螂待六个小时，确实够为难的。
可是郑大人，为了你的心上人能变身**，委屈你了！
石桌上，月儿看着不远处脸色发白的郑清和，触须都快拧成一团了。
还好现在是蟑螂，没人能看到她“脸红”。
可是她要怎么与清和哥哥相处啊？就这么在石桌上跟他大眼瞪小眼？
倒也不是不行，就是太阳晒得甲壳发烫。
顾姐姐走得太急了点，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
郑清和僵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找回点力气。
他猛地往后退了两大步，想离那蟑螂远些。
“警告！警告！宿主与攻略对象距离超过三米，计时重新开始！”脑海里突然响起系统的机械音，吓了月儿一跳。
还要重新计时？
这第一个任务关乎她能不能变回去，可不能失败！
月儿赶紧动了动六条腿，朝着郑清和的方向快速爬过去。
再近点，再近点！
郑清和看着那只蟑螂居然朝自己爬来，瞳孔猛地一缩，又连连后退，后背都快贴到竹竿上了，声音都带着点发颤。“别……别过来……”
可他刚退两步，就想起顾嘉月的话又硬生生停住。
这小东西要是从石桌上掉下来肯定得摔死吧？
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几步。
“郑大人，你一定要帮我看好宠物啊，丢了我真的会伤心的！”顾嘉月的声音从房间里飘出来，带着点刻意的强调。
郑清和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又往前走了几步。
为了顾嘉月，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