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陈卫国,找到了让小刘开口的办法。
他注意到小刘右手虎口上的厚茧,顿时来了兴趣。
“小刘同志,你当过兵?”
“嗯,当过!”
小刘重重点头。
陈卫国忙问道:“哪当的兵,在部队上是干嘛的?”
“就在西南,侦察兵。”
小刘说得很简洁。
但陈旸一听,有些吃惊。
他知道,特种部队的前身,就是侦察兵。
难怪这个小刘年纪轻轻,就是薛卫东的司机兼警卫。
人家本事不小!
上菜以后,众人寒暄一圈,陈卫国就举着酒杯,对小刘说道:“我在东北当兵,不过我没当上侦察兵,我特别羡慕你们,嘿嘿……”
看得出来,陈卫国对小刘的印象极好,毕竟能当侦察兵的,都是各连队挑选上去的尖子。
陈旸就问陈卫国:“陈队长,你枪法这么好,怎么没去当侦察兵?”
“这个……”
陈卫国表情滞了滞。
陈旸立马明白,可能跟陈卫国当年挨了处分有关。
他自知失言,以水代酒,给陈卫国赔了不是。
小刘听说陈卫国也当过兵,而且枪法不错,就问陈卫国有没有上过战场。
陈卫国遗憾摇了摇头,说道:“当时苏联毛子在北边搞事情,我们隔壁部队,去乌苏里江调防,赶上了那场战役,可惜我们部队差了点运气……”
说完,陈卫国还叹气地拍了下大腿。
小刘闻言,说道:“陈队长,你也别叹气,其实我也没上过战场。”
“哦,是吗?”
“嗯,只是越过边境,去敌后方搞过几次破坏,抓过一些舌头回来。”
小刘认真说完这句话后,陈卫国感觉胸口有些堵。
陈旸见状,安慰陈卫国道:“陈队长,你瞧你,又惦记上了,你不是说过吗,上山打猎也算是打仗,这么算来,你也算参与过战争了。”
“那能一样吗?”
陈卫国撇了撇嘴,郁闷地喝了一口酒。
“没事,没事,生活也是战场,陈队长,你不是还没结婚吗,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该考虑考虑个人问题,把这场仗打好了。”
陈旸果断转移话题。
陈卫国一听,更郁闷了,鼓着眼珠子道:“陈老二,没你这么安慰人的!”
“陈队长,我这是实话啊,小刘不也没对象吗,你们当过兵的人,怎么都喜欢忽略这种问题?”
陈旸话音刚落,小刘也端起酒杯,默默喝了一口。
饭桌上,气氛和谐。
薛卫东和那个叫张学儒的老专家,将话题从厂区的设备,聊到了这次上山。
张学儒直言不讳 ,说自己的结发妻子,就安葬在石桥县旁边的布谷山上,他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看望妻子,然后才是游山玩水。
说到这里,张学儒就情不自禁的老泪纵横起来。
他讲了一些他和他妻子的事,陈旸几人在旁边停了,也是一阵唏嘘感叹。
总的来说,这个老头的一身挺悲凉的。
张学儒早年留学苏联,学习了大量的西方先进知识技术,回国后,一直尽心尽力为祖国出力,直到三十岁了,在组织的强烈要求下,认识了他的妻子。
夫妻俩十分恩爱。
婚后,张学儒在国科大任职,和妻子就住在职工大院里。
他说那段时光,是他人生最幸福的时光,唯一的遗憾,是夫妻二人一直没有小孩。
不过这对张学儒来说不算什么,他只求能和妻子平平安安过完这一辈子,但那场浩劫之后,张学儒和他妻子阴阳两隔,张学儒自己也几度身陷囹圄,去年才被平反放了出来。
张学儒是个人才,出来后直接被调去了北方,参与一项重大工程,都来不及去妻子坟头悼念。
所以这次回来,张学儒是饱含了期待。
用他的话说,就算把他再关起来,用刀子割他的肉,他也要上山去见妻子一面。
说这段经历的时候,尤其提到亡妻时,张学儒几度掉泪。
薛卫东一直在旁边安慰张学儒,张学儒的那个助理曲明,也一直再劝张学儒别动情绪。
果然很棘手啊。
陈旸和陈卫国一看这情况,已经在心里默默掂量,等这个老头上山,到了妻子的坟墓后,怕到时候要情绪失控啊。
陈卫国就低声问陈旸,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老头一路别那么亢奋。
陈旸说这能有什么办法,这个老头不仅容易受惊,还容易情绪失控,到时候上了山,看到情况不对,只能提前去稳住老头的情绪。
小刘见两人交头接耳,也凑了过来,透露了一个消息。
他告诉陈旸二人,薛厂长交代了,让他也上山陪专家。
“真的?”
陈旸一听,心里稍稍放心了些。
毕竟薛厂长能把自己的贴身司机派出来,足以凸显薛厂长的考虑,以及对小刘能力的信任。
话句话说,这次上山的人,有陈旸、陈卫国和张主任,还带了个退役侦察兵,阵容不可谓不豪华,出事的概率也会大大降低。
几人交头接耳一番,张学儒那边的情绪也稳定了不少。
这时,他突然站起来,举着酒杯面向陈旸几人。
“各位同志,这次就辛苦你们了。”
张学儒自知给在场的人添了麻烦,主动敬了一杯酒。
他这样的人物站起来,其他人哪敢再坐着,赶紧纷纷站起来,陪饮了一杯。
到这里,这顿饭基本就吃得差不多了。
酒足饭饱之后,薛卫东放下酒杯,亲自送张学儒出了包间。
酒店门口,小刘提前开来了吉普,薛卫东把张学儒和助理曲明送上车,对张主任交代了几句话,又和陈旸和陈卫国挥手告别后,便坐车离开了。
“薛厂长让我把你们送回去。”
张主任目送吉普车远去,一脸感慨地走到陈旸二人面前,说道:“今晚我才算是见识到,一个憋屈了半辈子的知识分子,情绪有多汹涌。”
“是啊,那位专家一晚上都在哭。”
陈卫国摇了摇头。
张主任摊手道:“没办法嘛,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苦难,我们没经历过张老的事,也算是一种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