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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季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这些糙汉子的心窝上。
他们都是拖家带口的人。
他们出来当兵,拼死拼活,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让家里的老小,能过上好日子吗?
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是军人的荣耀。
但他们最怕的,就是自己死了之后,家里的顶梁柱,就塌了。
一时间,许多军官都低下了头,眼圈泛红。
李季看着他们的反应,知道火候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石交击,掷地有声!
“所以我李季,今天把话撂在这儿!”
“你们的家庭住址,我必须要!”
“谁要是敢在战场上当逃兵,临阵退缩,不用蛮子动手,我第一个,就拧下他的脑袋!然后派人去他家里,把他全家,都给我发配到最苦的矿场,永世不得翻身!”
这番话,狠辣到了极点!
让所有人,都从头皮,凉到了脚底。
这就是威胁!
赤裸裸,不加任何掩饰的威胁!
然而,不等他们从这股寒意中回过神来。
李季的话锋一转,一股炽热的暖流,瞬间席卷了他们的全身。
“但是!”
“但凡有兄弟,是死在冲锋的路上,是死在和蛮子拼刀的战场上!”
“我李季,拿我的人头担保!”
“他的爹娘,从今往后,就是我李季的亲爹亲娘!”
“他的妻儿,就是我李季的亲眷!”
“他家里的地,我找人种,他家里的房子,我派人修,他的娃儿,我供他读书习武,成家立业,他的二老,我为他们养老送终,披麻戴孝!”
“一句话!”
李季一字一顿,声音响彻整个点将台。
“只要我李季活着一天,就绝不让英雄的家人,流一滴眼泪!”
“我李季养他们一辈子!”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番话,给震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们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台上的李季,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威胁。
承诺。
魔鬼的手段,菩萨的心肠。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东西,竟然在同一个人身上,展现得如此淋漓尽致。
他们一时间,竟分不清,眼前的这个男人,到底是魔鬼,还是神明。
“元帅。”
之前那个质问的都尉,嘴唇哆嗦着,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您说的是真的?”
李季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刀。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用刀尖,在自己的左手掌心,狠狠一划!
鲜,瞬间涌出。
李季举起滴血的手掌,面向苍天,声如洪钟!
“我李季!”
“今日在此,对天立誓!”
“方才所言,句句属实!”
“若违此诺,教我李季,天打雷劈,万箭穿心,死后堕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这满天神佛,这八十位兄弟共鉴之!”
誓言铮铮,回荡在点将台的上空,久久不散。
“扑通!”
那名都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他不是被吓的,也不是被逼的。
他对着李季,这个比他年轻了十几岁的元帅,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每一个,都磕得地板砰砰作响。
“元帅,末将张虎,这条命,从今天起,就是您的了!”
“扑通!”
“扑通!”
仿佛是起了连锁反应。
他身后那七十九名铁打的汉子,一个个,全都红着眼睛,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整个点将台下,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
这一次,再没有人犹豫,再没有人不甘。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激动,狂热,与视死如归的决绝!
“我等,愿为元帅效死!”
“愿为元帅效死!”
“愿为元帅效死!”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冲天而起,仿佛要将这天,都捅出一个窟窿!
李季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众人,缓缓地,收起了刀。
手心的鲜血,顺着他的指缝,一滴一滴,落在脚下的青石板上。
像是一朵朵,悄然绽放的,血色梅花。
他知道。
从这一刻起。
这支京城最烂的部队。
这群最桀骜不驯的兵痞。
才真正地成了他李季的兵!
一支可以随他征战天下,所向披靡的虎狼之师!
……
夜深了。
月光如水,洒在王府的青瓦上,却洗不掉点将台上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李季回到自己那座偏僻的小院时,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那是八十名军官的血,也是他自己的血。
院子里,一盏孤灯,亮如豆蔻。
灯下柳如烟正端坐着,面前的茶,已经凉透了,又被她重新温过。
听到推门声,柳如烟的身子微微一颤,猛地抬起头。
当她看到李季那张带着几分疲惫,却又亮得惊人的脸时,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地。
她没有问点将台上的事。
她只是快步上前,接过李季解下的黑色披风,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布料时,才发现上面已经沾染了点点暗红。
柳如烟的动作顿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将披风放到了一边。
她重新为李季沏了一壶热茶。
“公子,先暖暖身子。”
李季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驱散了深夜的几分寒意。
他没有喝,只是将茶杯握在手里,目光穿过袅袅升起的热气,落在了柳如烟那张清丽而沉静的脸上。
“如烟。”李季的声音,有些沙哑。
“从今天起,有的忙了。”
柳如烟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把府里所有的银票、地契、库房里的珠宝古玩,全部清点出来,列成册子。”
李季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一件都不要漏。”
“我们要带走。”
“另外,有关这件事情,你一定要保密,除了你我还有展昭之外,绝对不要告诉任何外人。”
柳如烟握着茶壶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她抬起眼,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没有惊慌,没有疑惑,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她沉默了片刻,声音轻得像是一缕风。
“公子,此去北境,我们是不是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