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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福永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站在二楼的栏杆旁,居高临下地看着。
楼下大厅正中央,那个他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李季,正大马金刀地坐着。
桌子上,山珍海味已经流水般地摆了上来。
李季面前摆着一个白玉酒杯,他正慢条斯理地举杯,对着对面那个衣衫褴褛的小**,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脸上,竟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怎么敢?
他怎么配?
这本该是为他精心准备的鸿门宴!
他应该是那个惊慌失措,被逼到墙角,无路可退的丧家之犬!
可现在,他反倒成了座上宾,在这里大吃大喝,享受起来了?
一股邪火噌的一下就从李福永的心底窜到了天灵盖!
他猛地一甩袖子,转身冲回了雅间。
“娘!”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焦急和愤怒。
“那个废物来了,但他没上来,就在楼下大厅里吃喝起来了!”
正在给黄蕊夹菜的王妃,手猛地一抖,一块肥美的鲍鱼掉在了桌上。
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什么?”
计划出岔子了。
那个小畜生,竟然不按常理出牌!
王妃心中暗骂一声,脸上却赶忙堆起歉意的笑容,转向一旁已经面露不悦的黄蕊。
“蕊儿啊,你瞧瞧,季儿这孩子,就是不懂事。”
“许是刚从矿场回来,野惯了,不知礼数。”
“你别生气,我这就下去,亲自把他叫上来给你赔罪!”
王妃一边说,一边起身,准备亲自下楼去拿人。
在她看来,只要自己这个母亲亲自去请,李季再怎么不识抬举,也得乖乖就范。
“慢着!”
黄蕊那粗嘎的嗓音响了起来。
她把筷子啪地一声拍在桌上,震得碗碟一阵乱响。
“王妃娘娘,您不用去。”
黄蕊冷哼一声,根本不等王妃再劝,肥硕的身躯已经站了起来。
她那身紧绷的锦衣,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他不懂礼数,我倒要下去亲眼瞧瞧,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敢让本小姐在这里干等这么久!”
“他不是不肯上来吗?好啊!”
“本小姐,亲自下去请他!”
说完,她那壮硕如牛的身躯,已经气势汹汹地朝着门口走去。
每一步,都踩得地板咚咚作响,仿佛一头暴怒的母熊。
王妃和李福永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让黄蕊亲自下去?
这下事情可就闹大了!
这要是让楼下那些三教九流的人看到侯府和尚书府的联姻对象是这副模样,还主动下楼去寻一个野种,那他们侯府的脸,还要不要了?
“蕊儿,不可!”王妃连忙追上去想拉住她。
可黄蕊力气极大,头也不回地甩开她的手,已经一脚踏出了房门。
李福永气得浑身发抖,却也只能又羞又恼地跟了上去。
楼梯,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大厅里原本喧闹的食客们,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声音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楼梯上那道缓缓移动的肉山所吸引。
只见一个女子,身材壮硕,面色蜡黄,厚唇外翻,两颗硕大的龅牙在灯火下闪着诡异的光。
她正一脸怒容,用一双小眼睛,恶狠狠地扫视着整个大厅。
那眼神像是在寻找猎物。
最终,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了大厅中央,那个从容饮酒的年轻人身上。
“你!”
黄蕊抬起一只粗壮的手臂,遥遥一指。
“就是李季?”
她的声音,又粗又响,像是破锣在响,瞬间传遍了整个醉香楼。
李季缓缓放下酒杯,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地拿起筷子,给身旁的阿牛夹了一块肉。
他这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皮,看向楼梯口的黄蕊,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正是在下。”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有力,与黄蕊的粗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好大的胆子!”
黄蕊见他这副悠闲自得的模样,更是火冒三丈。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李季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唾沫星子横飞。
“你可知我是谁?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约好了时辰,却让本小姐和王妃娘娘在楼上苦等你半天!”
“你倒好,一个人躲在下面大吃大喝,是何道理?”
“你把侯府的颜面置于何地?把我们黄家的颜面又置于何地!”
“如此不懂礼数,目无尊长!这就是你李季的教养吗!”
黄蕊一番连珠炮似的训斥,骂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她身后的王妃和李福永,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太丢人了!
然而,面对这堪比泼妇骂街的场面,李季的脸色,却连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没有。
他甚至还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热气,仿佛眼前这头暴怒的母熊,不过是跳梁小丑的滑稽表演。
直到黄蕊骂得口干舌燥,停下来喘气,李季才幽幽地开口。
“说完了?”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黄蕊一愣。
却见李季抬起头,目光越过她,看向了她身后那个吓得瑟瑟发抖,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的老鸨三娘。
“黄小姐此言差矣。”
“我并非不愿上楼,实在是不能。”
他伸手指了指三娘,慢悠悠地说道。
“我方才一到,便想上楼拜见各位贵人。”
“可这位三娘,口口声声说楼上有贵人包场,不许任何闲杂人等上楼,还说要将我乱棍打出去。”
“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小监察使,哪里敢冲撞尚书府和侯府的贵客?”
“无奈之下,只好在这里要了些酒菜,想着等楼上的贵人尽兴之后,再寻机拜见。”
“谁知,竟让黄小姐误会了,还劳烦你亲自下楼。”
“这可真是罪过啊。”
他一番话说得不疾不徐,条理清晰,语气里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和无奈。
这话一出!
全场皆惊!
老鸨三**脸唰的一下,变得比死人还要惨白!
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完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似穷酸的小子,竟然真的是楼上贵人要等的人!
而且,他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责任全推到了自己身上!
黄蕊猛地转过头,一双小眼睛迸发出凶光,死死地瞪着三娘。
“她说的是真的?”
“我……我……”
三娘浑身抖如筛糠,牙齿咯咯作响,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哪里敢说,是自己狗眼看人低,故意刁难?
“我不知道他是您要等的贵客啊,我以为他是来要饭的。”
“求小姐饶命,求王妃娘娘饶命啊!”
三娘一边说,一边疯狂地磕头,额头撞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看到这一幕,黄蕊脸上的怒气,总算是消散了大半。
原来,不是李季故意怠慢自己。
而是被这不长眼的奴才给拦住了。
这么一想,她心里的气顿时顺了。
她甚至觉得,李季刚才那番不卑不亢的应对,反倒有几分气度。
“行了!”
黄蕊不耐烦地冲着三娘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
“滚一边去,别在这儿碍眼!”
然后,她重新将目光投向李季,下巴微微抬起,用一种施舍般的语气说道。
“既然是误会,那就算了。”
“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跟我上楼说话。”
说着,她便理所当然地转过身,准备领着李季上楼。
在她看来,自己已经给了天大的面子,李季应该感恩戴德地跟上来才对。
然而,她走出两步,却发现身后毫无动静。
李季根本就没动,依旧安稳地坐在那里。
黄蕊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脸上刚刚缓和的神色,又变得不悦。
“怎么?还要我八抬大轿来抬你上去不成?”
李季闻言,终于笑了。
他放下茶杯,抬起头,目光清澈,直视着黄蕊。
“黄小姐,在上楼之前,在下心中有个小小的疑问,不知可否请教?”
“有屁快放!”黄蕊不耐烦地说道。
“敢问。”李季的声音依旧平稳:“今日这天字一号房内,各位贵人齐聚一堂,究竟是在商议何等大事?”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突兀。
但黄蕊压根没多想,她下意识地挺起胸膛,脸上甚至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大声宣布道。
“还能有什么事?”
“自然是商议我爹,兵部黄尚书府,与侯府的联姻大事!”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炫耀。
仿佛能与侯府联姻,是天大的荣耀。
周围的食客们,也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看向李季的眼神里,充满了羡慕和嫉妒。
原来,这小子是要当尚书府的乘龙快婿了!
然而,听到这个答案,李季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灿烂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解脱,一丝嘲讽,和一丝冰冷刺骨的寒意。
“哦、”
“原来是兵部尚书府,与定安侯府联姻。”
“这就对了。”
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目光扫过脸色难看的王妃,和一脸惊疑不定的李福永。
最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黄蕊的脸上。
“黄小姐,你刚才说,是尚书府与侯府联姻,对吧?”
“是又如何?”黄蕊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李季笑了:“那我便有一事不明了。”
“我李季,早在十八岁那年,便已被逐出王府,废为庶人。前些时日,陛下圣旨昭告天下,赦我旧罪,同时也同意了我脱离王府的说法。”
“也就是说如今的我,与定安侯府,早已没有半分干系。”
“我只是一个外人。”
他的声音,字字清晰,句句诛心!
他顿了顿,将目光转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躲在王妃身后,脸色已经由青转紫的李福永。
李季嘴角的弧度,扬到了最大。
“所以这尚书府与侯府的联姻大事,找我一个外人作甚?”
“不该是找你这位名正言顺侯府真世子李福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