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远话音刚落,李季唇边便溢出一声满含讥诮的冷笑。
“呵。”
“彻查奴才?”
他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的嘲弄不加掩饰。
“王爷,您当那些矿场的管事,都是**不成?”
“谁不知道,我李季曾经是您王府的世子?”
“若非得了某些人的招呼,谁又会闲得无事,偏偏来针对我一个世子爷?”
李季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在众人心上。
“您说得轻巧,一句下人办事不’,一句误会。”
“可对我而言,那是命!”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激愤:“若非你们的示意,若非有人暗中授意,谁敢对我下那样的毒手?”
“就因为你们口中的失误,我李季九死一生!”
“王爷,您现在告诉我,这只是小事一桩,风轻云淡?”
李季的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周围的宾客们再也无法保持沉默。
“李公子这话有道理啊。”
“是啊,黑风矿场是什么地方,咱们或多或少都听过,凶险归凶险,可也没听说过这么往死里整人的,还是针对一个王府世子!”
“凭李季当时的身份,谁会无缘无故去得罪他?除非……”
“除非,是有人刻意为之!”
“要说这事儿跟王府一点关系没有,谁信?”
“就算不是王府直接下令,那矿场总管但凡有点脑子,也得顾忌着王府的脸面,生怕得罪了王爷吧?”
“思来想去,这背后恐怕只有王府自己人,才敢这么做,或者说,是王府默许了!”
议论声越来越大,矛头隐隐指向了高台之上的王府众人。
人群中,王妃早已掩面,泣不成声,瘦弱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李鸿远的脸色铁青,嘴唇紧抿,一言不发,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
唯有李萍,身子控制不住地轻轻摇晃了一下。
她猛地想起,当初李季被发配黑风矿场,府中曾准备过一些东西送过去。
那件事,原本是她负责的。
可后来是李福永主动把事情揽了过去。
他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切都会安排妥当,绝不会出任何差错。
李萍的目光,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缓缓转向了身旁的亲弟弟——李福永。
再联想到李季方才的惨状,以及李福永平日里对李季的隐隐敌意,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骤然炸开!
难道李季在黑风矿场所遭受的一切,真的和王府有关?
从头到尾,都是福永在背后指使?
李福永敏锐地察觉到了姐姐投来的怀疑目光,也感受到了周围气氛的微妙变化。
他心中一凜,脸上却瞬间换上了一副悲痛欲绝的神情。
噗通一声,李福永竟当着所有人的面,直直跪倒在地!
“兄长!”
他仰起头,看向李季,眼中满是愧疚与自责:“是我的错,都是福永御下不严,才让那些奴才钻了空子,对兄长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兄长,您要如何才能息怒?”
“若是要福永以命抵命,福永也绝无半句怨言!”
这番舍生取义的表演,不可谓不精彩。
“福永!”王妃尖叫一声,第一个反应过来,踉跄着扑上前,一把将李福永护在身后。
“我的儿,你这是做什么!”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李季,声音带着哭腔:“季儿,冤有头债有主,福永他也是被人蒙蔽了啊,你怎么能怪他!”
李鸿远阴沉的脸色也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重重地咳了一声,打破了这僵持的气氛。
“好了!”
“福永也是一片赤诚,关心则乱。此事归根结底,还是那些矿场奴才胆大包天,滥用私刑!”
“至于福永,他不过是未能及时察觉下属的恶行,确有失察之过,但罪不至此!”
三言两语,便将李福永的责任轻轻揭过,又将所有罪责,重新推回到了那些奴才身上。
李鸿远话音刚落,李季眼底最后一点残存的希冀,彻底熄灭。
他看着高台上那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王妃护着李福永,泪眼婆娑,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是他们。
李鸿远义正辞严,三言两语,便将一切轻轻揭过,依旧是奴才的错。
而那个罪魁祸首李福永,此刻正躲在母亲身后,安然无恙。
李季想要的,从来不多。
一句真心实意的道歉,一个公平的交代。
哪怕只是承认,他们错了。
可到头来,他看到的,只有人人相护,只有将他踩入尘埃的理所当然。
他的心一寸寸冷了下去,最后化为一片死寂的冰原。
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李季缓缓抬起头,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刺骨的寒意:“王爷,王妃,王府我李季高攀不起。”
“从今往后,我与王府恩断义绝。”
“此事,我会亲自禀明圣上,求一个恩准。”
“从此山高水长,再不相干。”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一步一步,朝着王府大门走去。
这一次,没有人再开口阻拦。
李福永攥紧了拳,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又迅速低下头去。
王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李鸿远一个眼神制止。
宾客们窃窃私语,目光复杂地看着李季的背影。
刚才李季那番话,已经让王府的脸面在地上被人踩了又踩。
若是再纠缠下去,只怕会闹出更大的笑话。
李季的身影孤零零地消失在王府朱红的大门之外。
站在曾经熟悉的街道上,阳光刺眼。
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的牌匾,这里曾是他名义上的家。
李季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呵,就算回了这皇城,又能如何?
到头来,依旧是孤家寡人一个。
风吹过,衣袂翻飞,带来一丝凉意。
李季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
罢了。
多想无益。
与其纠结这些,还不如想想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最多再有一周功夫,便是与北蛮使团比试围棋的日子。
对方既然请来了外援,想必棋力非凡。
自己也需早做准备,不能大意。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去督造府,让他们打造一副上好的棋具,也好提前练练手。
主意已定,李季不再耽搁,迈步朝着督造府的方向行去。
督造府门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李季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一个清脆却带着几分骄横的女声从里面传来。
“你们督造府怎么办事的?本小姐要的东西,都几天了还没弄好?”
“磨磨蹭蹭,耽误了本小姐的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颐指气使的威严。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正躬着身子,连连告罪:“小姐息怒,您要的那批琉璃珠,确实工序繁复,小人已经催促工匠日夜赶制了,还请小姐再宽限两日。”
“两日?本小姐一天都等不了!”
那女子声音拔高了几分,“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明天,明天本小姐一定要看到东西!”
“否则就扒了你们的皮!”
李季闻声,眉头微蹙,侧目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鹅黄色绫罗衣裙的少女,正俏生生地站在大堂中央。
她约莫二十岁左右岁年纪,梳着双环髻,发间插着几支赤金点翠的步摇,肌肤白皙,眉眼精致,却带着几分不耐与傲慢。
少女的身后,还跟着几个膀大腰圆的护卫和两个捧着托盘的丫鬟。
李季定睛细看那少女的面容,目光微微一凝。
这张脸有些熟悉,记忆深处,一个模糊的影子渐渐清晰。
黄家长女,黄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