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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盈炼金行,后院钱小满卧房内。
听了苏渐的言语,钱小满叹了口气,“……我是想到我的弟弟……小安了……”
烛火突然爆出灯花,将床头柜上铜镜里钱小满的面容割裂成碎片。
她摩挲着床单上的梦灵棉纹路,声音似乎浸着二十年前的雨腥气。
“那年立春,主支的三叔公带着三足金蟾青铜鼎闯进偏院。他们说小安是庶出,又生着双色异瞳,会坏了钱家的风水。”
钱小满朝铜镜呵了口气,转动底座的开关,镜面突然映出幻影——三岁的小满扒着门缝,看见母亲跪在青石砖上。
雨水顺着三叔公的鹤氅滴落,在他脚边汇成一支涓涓细流。
“把孩子放进蟾鼎。”三叔公的龙头杖敲在小满母亲的指骨上,“吞了金蟾涎的婴孩,下辈子投胎能进主支。”
小满母亲死死护着襁褓,四个族人按住她的肩膀时,她咬破了其中一个人的手腕,血花落在了钱小安左脚踝的朱砂胎记处。
“后来我才懂。”钱小满幽幽地道:“他们怕庶子分家产,那鼎里根本没有金蟾涎,只有能蚀骨的铜汁。”
苏渐看见她掌心有道旧伤——正是幼年扒鼎时被烫出的疤痕。
月光穿过窗棂,在她光洁的背上投出一片光影。
苏渐看着财迷萝莉轻轻叹了口气,很显然,二十年前的那个雨夜从未在她脑海中消散。
“最可笑的在后头。”她突然轻笑,肉乎乎的小手捏紧梦灵棉床单,“小安被扔进乱葬岗那晚,主支祠堂的三足金蟾像突然裂了左眼!”
苏渐神情一动,“这是有什么说法吗?”
钱小满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悲凉和凄怆,“据说这是钱家气运之子诞生时,才会出现的祥瑞……”
苏渐松开钱小满的双马尾,将神情落寞的财迷萝莉揽在怀里,“你放心,我会帮你找到小安的!”
钱小满将头埋进他的怀里,轻叹道:“蚀骨的铜汁,野兽出没的乱葬岗……他怎么可能活得下来呢,白天是我想多了而已……”
苏渐的语气平静却坚定,“你没想多,他的确还活着。”
钱小满脸上闪过一抹狐疑神色,“你怎么这么笃定?今日之前,我都没跟你提起过他。”
苏渐爱怜地抚着她圆润的肩头,“你忘了,我身上可是流着太古麒麟的血脉,神阶血脉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能力。”
钱小满“蹭”的一下坐起身来,“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苏渐无奈笑道:“这是开玩笑的事吗,我虽然眼下没有线索,但小安还活着却是千真万确。”
烛火摇曳的暖色光影里,钱小满直勾勾地盯着苏渐道:“你若骗我,铁矿的分成,我一枚银币都不会给你!”
苏渐轻抚着她的腰背,“你抽空找人查一下,尹九川的咳嗽隐疾是怎么回事?”
钱小满神情一顿,满脸狐疑地道:“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你也要还他人情?”
苏渐轻吸一口气,“只要找人治好他的隐疾,就可以获得小安的线索,这是麒麟血脉给我的指引。”
钱小满微微一愣,“你们这个麒麟血脉也是够奇怪的……”
烛火在纱罩中轻轻摇曳,将暖色光影揉成细碎的金箔。
钱小满听着窗棂外传来夜枭掠过的振翅声,琥珀色瞳孔映着烛芯爆开的灯花。
……
晨雾未散时,十二名手持玄色荡邪旗的五行教护法,将一名四旬左右的中年女子簇拥在中间,来到了凯旋城。
新任荡邪节度使——龙京华跨坐在机关兽“睚眦”背上,沿着凯旋城朱雀大街缓缓来到城主府门前。
这具以陨铁与千年阴沉木打造的傀儡兽,每踏一步都震得青石地板微微颤动。
“止!”她在距城门三丈处勒住缰绳。
玄铁锁链绞成的兽缰骤然绷直,擦出蓝紫色电火,惊得护城河畔柳树上栖息的寒鸦炸群而飞。
金月辉率亲卫迎出城主府,钱无瑕和尹九川收到节度使今日清晨进城的消息后,也是早早带着随从在此等候。
龙京华可不是金焰锋,容不得他们怠慢。
五行教在三大帝国设立分坛,分坛领袖为大主教,大主教直接管理两个核心机构:五行议会和炼金工坊。
五行议会由五名各精修一行的元素使组成,协助大主教管理教中事务,龙京华便是天衍分坛的水元素使。
炼金工坊则分管秘法、工造、傀机三组,首领称炼金大师,这是龙织月父亲曾经担任的职务。
看见龙京华一行人,金月辉上前躬身抱拳道:“凯旋城城主金月辉,参见节度使。”
龙京华淡淡地道:“进府再说吧!”
众人来到城主府沙盘室,龙京华沉声道:“我已收到线报,毒尊大会将在血月当空时召开,具体坐标尚待确定。”
金月辉当即道:“那还是要加强情报收集,确定具体坐标,我们便直捣黄龙!”
龙京华摇摇头,“此次时间还算充裕,我们慢慢推过去,先把五毒门的外围据点拔了,再将这群妖孽一网打尽。”
说着,拿起沙盘棒敲了敲苍梧山东麓的朱砂标记:“金城主带亲卫走这条道,五毒门在溶洞里存了七枚活人蛊胚,需要全部净化掉。”
“钱姑娘负责西涧。”龙京华看向钱无瑕,“炼金工坊傀机组去年遗失的三十尊机关傀儡,就藏在涧底石窟,我要把它们带回去。”
“尹公子带人走南峰。”龙京华转向尹九川,“五毒门偷养的千年血蜈蚣,就藏在南峰祭坛,这是大主教要的东西。我也会带人和你同行。”
尹九川轻咳两声,“五毒门五大法王已死其三,又有节度使压阵,必定马到成功!”
龙京华沉声道:“五毒门此次倾巢而出,切不可掉以轻心,我们不也同样折了一名执州主教和宝光城世子。”
“整顿队伍,一个小时后出发。”龙京华看了一眼苍梧山的方向,“七日后的午时,我们在苍穹顶汇合,届时应当已经收到具体的坐标了。”
金月辉起身道:“我们这就安排,请节度使先到客房歇息片刻。”
龙京华轻声道:“不必了,我还要去见一个人。”
满盈炼金坊内,苏渐和钱小满还在呼呼大睡,看店的伙计怎敢阻拦荡邪节度使。
龙京华带着随从推开实验室的木门时,晨光正爬上墙角的青铜齿轮。
那些锈迹斑斑的零件在光晕里颤动,像极了她此刻攥着鲛绡文书的手。
龙织月背对着门蹲在炼金炉前,灰扑扑的围裙带子松垮地垂在腰间,红豆和绿芽围在她的两侧,聚精会神地观察。
疯美人正在给半截傀儡手臂安装指节,铁钳敲打**的叮当声盖过了门轴转动的嘎吱声。
“月儿。”
随着龙京华轻呼出声,铁钳当啷坠地。
龙织月的肩膀猛然绷紧,沾着机油的右手死死扣住工作台边缘。
龙京华看着少女后颈浮起的细碎绒毛,想起兄长被押上刑台那日,十七岁的龙织月也是这样背对着人群。
当时自己藏在五行教使团里,眼睁睁看着悲痛欲绝的少女踮脚去够刑架上飘落的血布条。
“你父亲没有背叛五行教。”她将盖着朱红教印的文书放在沾满铜绿的柜台上,“当年他运用阴煞之气炼金,是为了阻止瘟蛊傀儡流入市井。”
炉膛里的青焰突然爆出几点火星。
龙织月要抓起抹布擦手,却在转身时碰倒了桌上的锡酒壶,昨夜喝剩的梅子酒在鲛绡文书上淌出蜿蜒的湿痕。
炼金炉的余温里,龙京华看见少女睫毛上悬着将坠未坠的水珠。
先前兄长在炼金工坊通宵绘制图纸时,那方松烟墨砚里也总晃着这样的微光。
龙京华目光扫过墙上悬挂的千机锁,那上面还留着兄长刻的防潮咒文。
她解下腰间的冰玉令牌轻轻放在柜台上,“我知道你酷爱炼金,如今兄长已经平反……从今日起,你可以光明正大地进五行教藏书楼。”
龙织月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姑姑来凯旋城,不是专门给我说这个事的吧?”
龙京华微微一顿,“我现在是天衍分坛的水元素使……金焰锋在此殒命,大主教震怒,命我接替他,荡平五毒门。”
龙织月淡淡地道:“姑姑高升了,那可真是一桩喜事呢!”
龙京华幽幽叹了口气,温声道:“月儿,我知道你对我有气,当时的场景,我能做的实在有限……”
龙织月又低头摆弄起机械手臂,不咸不淡地道:“姑姑选择明哲保身是对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