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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小雪吧?哎呦,可算把你给盼来喽!”
老爷子这热情劲儿,仿佛压根儿没瞧见旁边站着的尤明远。
尤明远故意咳嗽一声,假装吃醋:
“爷爷,您这是眼里只有小雪芳妹,没我这个亲孙子了?”
声音里透着股酸溜溜的味儿。
尤小雪被这祖孙俩逗乐了,原本那点紧张也烟消云散,大大方方地叫了声:
“爷爷好!”
她知道这位是尤明远爷爷的兄弟,这么叫,也省得一会儿弄混了。
“欸,好,好闺女,快来坐!”
尤莲德乐呵呵地,不由分说地拉起尤小雪的手,就把她往客厅那张雕花的红木沙发上引。
眼神还不住地往尤小雪脸上瞟,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尤小雪把带来的礼物放到茶几上。
除了那盒精致的茶叶,还有两个不起眼的土陶罐子,装着自家腌制的咸菜,一看就是乡下带来的。
“爷爷,这茶是我们那儿的新茶,您尝尝鲜。”
她打开那两罐咸菜,
“这是我妈亲手做的榨菜和冬菜,味道可好了,特别下饭!您可得好好尝尝!”
尤莲德拿起一罐,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一股子咸香鲜美的味道直冲脑门,馋得他直咽口水。
“香,真香!”老爷子赞不绝口,“你妈这手艺,绝了!”
尤小雪心里美滋滋的,
这次带咸菜来,她可是有“私心”的。
要是申城的人也喜欢这口,那以后家里的生意,可就好做了!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尤莲德的反应,嘴上却说:
“爷爷要是爱吃,以后我再给您带!”
稍顿了下,
“我妈呀,就好这一口,没事就在家捣鼓这些咸菜。您要是吃得好,回头跟亲戚朋友们都说说,让他们也尝尝鲜。”
尤莲德是生意场上的老狐狸,哪能听不出这点小算盘?
不过,他一点儿也不反感,反而觉得这丫头有股子机灵劲儿。
“成!”
他一口应承下来,
“等过两天,我让你叔叔婶婶他们都来尝尝,要是都说好,就让他们直接上你家订货去!”
“那敢情好,先谢谢爷爷了!”
尤小雪眼睛都笑弯了,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有了楚家的门路,还愁啥销路?
她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琢磨着等过完年,找个机会跟尤明远好好聊聊,请他帮帮忙,在申城找几家合适的供销社,把这咸菜生意给做起来。
她四下打量了一番,这屋子虽然宽敞,却空荡荡的,除了厨房里传来阿姨做饭的声音,就再没别的动静了。
“爷爷,您这平时一个人在家,也太冷清了。”
尤小雪试探着说,
“要不,您多出去走走,跟老朋友们下下棋,聊聊天?”
她本想提“带孙子”,可一想尤明远都这么大了,哪还用带?
“下棋?聊天?”
尤莲德摇摇头,
“那些老家伙,一个个都忙着带孙子呢,哪有空搭理我这孤老头子?”
他话锋一转,目光突然落在了尤明远身上,
“怀远,你小子也老大不小了,啥时候给爷爷领个孙媳妇回来?”
尤明远被这突如其来的“催婚”给吓了一跳,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支支吾吾地说:
“爷爷,您……您怎么又说起这事儿了?我……我还早着呢……”
“早?你还想拖到啥时候?”
尤莲德瞪了他一眼,
“岁月不饶人啊,还能等几年?”
“爷爷,您身体硬朗着呢,肯定能长命百岁!”
尤明远赶紧“拍马屁”,
“您就等着抱重孙子吧!”
可他心里却叫苦不迭,
家里催婚催得紧,可他偏偏不想将就。
“爷爷,您膝下就这一个吗,可以指望指望?”
尤小雪好奇地问。
在她老家,谁家不是儿孙满堂?
像楚家这样几代单传的,那可真是少见。
“唉……”
尤莲德长叹一声,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深沉,仿佛陷入了回忆,
“要说啊,怀远他爸,原本是有一个弟弟的……要是他还活着,现在也该有四十好几了……可惜,当年兵荒马乱的,给弄丢了……”尤小雪话音刚落,就感到对面的尤莲德呼吸一窒,她万万没想到,老人家竟还有这般沉痛的过往。
“那,爷爷,”她顿了顿,组织着措辞,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您这位叔叔,到底在哪搞丢了?后来……找过吗?”
问出这句话时,尤小雪的指尖微微蜷缩,生怕触及老人家的伤心事。
“找,怎么没找?”尤莲德抬起头,眼眶有些泛红,声音也有些沙哑,“这些年,就没停过。”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要把胸腔里积压多年的郁结都吐出来。
“兵荒马乱的,哪儿都乱。不做生意,一家老小吃什么?只能哪里安稳些,就去哪里。”
尤莲德的目光有些涣散,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动荡的年代。
“早些年在南京,后来南京没了。我就拎着行李,跟着大伙儿一起去了蜀州。”他苦笑一声,“谁知道,陪都也不安生。”
“三天两头地炸,一天得爆炸好几次。正谈着生意,警报就响了,得赶紧找地方猫着。”老人家说到这儿,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茶杯,“这都算好的,好歹能躲躲。”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不愿回忆那些可怕的场景。
“要是开着车,走在路上,那才叫惨!汽车就是活靶子!”
尤莲德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杯沿,像是在感受那岁月的痕迹。
“我小儿子,就是怀远他爸的弟弟,就是那时候生的。一九四零年生的。”
说到这里,尤莲德抬头看了看尤小雪,眼神中似有追忆,又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那样的日子,你婶婶生了小儿子后,身子一直养不好。孩子两岁,我就寻思着搬家,搬去贵州。”
老人家微微仰起头,似乎在回忆当年的决定。
“那时候,生意做得还行,就是不太平。我得先把生意一步步挪走,再搬家。”他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那会儿,带着一家老小赶路,跟逃难一样。我想着孩子还小,经不起折腾。尤其老二,刚学会走路,哪能跑得快?我就想了个法子,先把老二和奶妈留在重庆,托给一个老朋友照看。我呢,先带老大去贵州安顿,等一切都妥当了,再回来接他们娘儿俩。”尤莲德的眼神黯淡下来,声音也低沉了许多。
“谁能想到,天杀的轰炸,把我那朋友的家也给炸了!奶妈抱着老二,跑出去躲,再也没回来……”尤莲德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实木桌面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仿佛是他内心痛苦的呐喊,“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一起带走!路上再难,也比丢了强!”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悔恨和自责,眼眶也红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