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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瑾的话没说完,就被老嬷嬷不耐烦地打断:“娘娘还是安心用膳吧,陛下日理万机,哪有功夫管这些。”
那声音里没有半分怜悯,只有程式化的冷漠,仿佛她不是曾经宠冠后宫的贵妃,只是一个需要按时投喂的囚徒。
这样的对话,在被囚禁的日子里,每日都要上演。
有时是老嬷嬷,有时是看守的小太监,话语永远简短,态度永远疏离。
她曾一遍遍追问,一遍遍哀求,想知道自己为何被关在这里,想知道那个曾对她许下山盟海誓的人,为何能如此狠心。
“娘娘,您就别问了,问也没用。”另一个年轻些的太监声音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畏惧,“好好待着,比什么都强。”
“好好待着……”乔瑾在梦里喃喃重复,心口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所谓的“好好待着”,就是日复一日守着这空旷的大殿,看日升月落,听自己的呼吸声在寂静中回荡。没有人跟她说话,除了必要的晨昏定省般的交接,连眼神的交汇都吝啬给予。
她也曾对着空荡荡的殿宇自言自语,说着说着,就会想起曾经的盛宠,想起君心殿外的繁花似锦,想起他曾握着她的手,说“央央,这君心殿,便是朕为你筑起的暖巢”。
可如今,这暖巢成了囚笼,困住了她的人,也冻僵了她的心。
“水……给我水……”她在梦里嘶哑地乞求,喉咙干得像要冒烟。脚步声近了,一个粗瓷碗被放在她手边,水是温的,却带着一股说不清的涩味。
她挣扎着去够,指尖触碰到碗沿,那冰冷的触感却如此真实,让她猛地一颤。
“陛下……臣妾没有错……臣妾是被冤枉的……”她终于忍不住哭喊出来,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激起微弱的回音,然后迅速被死寂吞噬。
没有回应,永远没有回应。只有殿门被“吱呀”一声关上的声音,像是在她心上又落了一把锁。
“不——!”
乔瑾猛地从床上坐起,冷汗瞬间浸透了中衣,胸口剧烈起伏着,仿佛刚从溺水的边缘挣扎回来。
窗外的天色依旧沉暗,更漏似乎比刚才又近了些,可那君心殿里的阴冷、那冷漠的对话、那深入骨髓的绝望,却如同附骨之疽,紧紧攫住她,让她在这现实的床榻上,依旧止不住地颤抖。
原来,哪怕过了这么久,那座宫殿,那些话语,依旧是她灵魂深处最无法磨灭的噩梦。
乔瑾的声音带着梦魇未散的破碎呜咽,指尖痉挛般攥紧了身侧的锦被,猛地转身时,额头的冷汗竟滴落在身侧男子的手背上。
身侧的君景珩本就浅眠,那声带着极致恐惧的轻唤像根细针,瞬间刺破了他的睡意。
他几乎是立刻睁开眼,墨色的瞳孔里尚残留着未散的朦胧,却在看清身旁景象的刹那,眸光骤然收紧。
昏黄的烛火下,乔瑾跪坐在床榻上,身上的寝衣已被冷汗浸得半湿,贴在单薄的脊背上。
她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像是寒风中一株瑟缩的苇草,牙齿甚至控制不住地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黏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几缕发丝随着她的颤抖轻轻晃动,衬得那双刚从噩梦中挣脱的眼眸里,盛满了惊魂未定的水光。
“央央?”君景珩的心猛地一揪,喉头滚过一声低唤。
他来不及多想,长臂一伸便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掌心隔着微湿的衣料覆上她冰凉的后背,轻轻摩挲着,试图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怎么了?”
怀中人的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许久才传来一声细若蚊蚋的抽噎。
君景珩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在自己臂弯里抖得更厉害了,连带着他的心脏也仿佛被那颤抖牵扯着,泛起细密的疼。
他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些,让她的脸颊贴在自己温热的肩窝处,声音放得极柔,带着安抚的意味:“做噩梦了?”
乔瑾埋在他怀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熟悉的龙涎香气息,那是现实中独有的、能让她稍稍安定的味道。
可噩梦的余悸仍像冰冷的潮水,源源不断地从四肢百骸涌上来,她只能凭着本能,攥紧他胸前的衣襟,指尖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
“嗯……”她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气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好冷……皇上,我好冷……”
君景珩闻言,立刻用被子将两人一同裹紧,另一只手抬起,用指腹轻轻擦去她额角的冷汗。
他垂眸看着她埋在自己肩窝处的发顶,那发丝间还残留着湿意,掌心下她的脊背仍在微微战栗。
“可是梦到……什么事情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与心疼,以及还有一丝丝的试探,“梦都是假的,不必当真。”
乔瑾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她知道,那些被囚禁在君心殿的日子,是横亘在她心头最深的刺,哪怕如今那些都已经是上一辈的事情了,哪怕他日夜相伴,那噩梦依旧会在深夜里将她拖回过去的深渊。
乔瑾没有回答,只是将脸埋得更深,像是在寻求庇护。
君景珩沉默片刻,指尖轻轻梳理着她汗湿的发丝,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温柔:“要不要喊太医过来?让李院判看看,是不是心悸了?”
怀中的人却在此刻轻轻摇了摇头,她终于抬起头,眼眶通红,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眼神却比刚才多了些现实的焦距。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君景珩,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与疼惜,唇瓣动了动,最终只是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不用……有你在,就好了……”
她说着,又重新埋进他的怀里,紧紧环住他的腰,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君景珩眸色一暖,低头在她汗湿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手臂将她圈得更稳:“我在,央央,我一直在。”
窗外的更漏又响了一声,夜色依旧深沉,但寝殿内的烛火却映着相拥的两人,将那噩梦带来的寒意,一点点煨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