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万花谷。
月上中天，夜凉如水。
公孙清歌和平时一样，把她今日的见闻说给父母听。
很自然便提起了秋水剑被人一眼认出来的事情。
公孙羽闻言，眼神中闪过一抹杀机，急声问道：
“你说什么？”
“一个村里的铁匠认出了秋水剑？”
公孙清歌被父亲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愣愣地点头。
“是的，他说此剑乃是铸剑大师龙渊先生所铸。”
公孙羽呼吸一滞，追问道：
“那个铁匠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唐锻。”公孙清歌道。
听到这个名字，公孙羽才稍微松了口气。
……
同一片夜空下。
金戈村。
唐锻的屋内，却依旧亮着一盏油灯。
他没有睡，而是负手立在窗前，望着夜空中那轮孤月，怔怔出神。
今日白天的画面，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那柄熟悉的秋水剑。
那个英姿飒爽、眉眼间隐约有几分故人影子的少女。
“看年纪，约莫十七八岁。”
“她手中又有殿下的佩剑。”
“莫非……她便是太子殿下的血脉？”
“不知太子殿下如今怎么样了？”
突然。
一道人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窗外闪入。
唐锻心中一凛，猛地转过身。
待看清来人脸庞时，顿时楞在原地。
眼眶瞬间就红了。
良久，他直接跪倒在地，声音哽咽，抱拳叩首。
“唐锻……参见太子殿下。”
来人，赫然正是公孙羽。
公孙羽看着跪在地上的唐锻，眼中满是愧疚。
当年正是因为他，整个唐家才被牵连，从京城第一铸剑世家，沦落到如今隐姓埋名于这偏远山村。
他本不想再来打扰唐家的安宁。
可造化弄人，清歌手中的秋水剑，被认出来了。
公孙羽只能来见故人。
“锻兄，快快请起！”
公孙羽一个箭步上前，双手用力，将唐锻搀扶起来。
他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歉意：
“是我对不住你们唐家。”
“这些年，委屈你们了。”
简单的一句话，瞬间击溃了唐锻强撑的镇定。
他老泪纵横，连连摇头。
“殿下，您千万别这么说！”
“当年之事，错不在您！”
“家父临终前也没有对殿下有丝毫抱怨。”
“我唐氏族人也是如此。”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满心愧疚，一个忠心耿耿。
时隔二十多年，物是人非，但两人之间的情谊未曾改变。
一番倾诉，公孙羽心中郁结多年的块垒，消解了不少。
良久，唐锻擦干眼泪，目光灼灼地看着公孙羽，沉声道：
“殿下，既然您尚在人间。”
“只要您登高一呼，当年的那些旧部，定会云集响应，助您夺回……本该属于您的一切！”
公孙羽闻言，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太久了。”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人心早已思变，当年的势力也早已被清洗殆尽，谈何容易？”
“这时候我若贸然出现，京城那位势必会不惜一切代价对付我。”
“到时候只会造成诸多无谓牺牲。”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眼中却闪过一丝别样的光芒。
“不过，我物色到了一个可造之材。”
“或许假以时日，他能替我，替所有蒙冤之人，向京城里的那位……讨还一个公道。”
唐锻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
“太子殿下说的……可是秦飞？”
公孙羽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不错，正是他。”
“此子虽然眼下根基尚浅，势力微弱，但这小子总能带给人惊喜。”
唐锻深以为然地点头，回想起与秦飞的几次接触，不禁感叹道：
“殿下慧眼如炬。”
“秦爷的确是个让人完全看不透的年轻人。”
公孙羽道：“说说你是怎么来到这的，还有你又是怎么和秦飞那小子合作？”
接下来，唐段便把当年如何逃命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公孙羽听到唐家的遭遇，依旧免不了唏嘘。
谈到唐锻对秦飞表忠心那一段，公孙羽脸上的表情就有些怪异。
“秦飞那小子居然让锻兄交出唐家令牌，改天我得好好收拾他。”公孙羽道。
唐锻笑了笑说道：“太子殿下千万别找秦爷麻烦，属下倒是觉得，
秦爷有手段是好事，否则又怎么对付京城那位？”
公孙羽点了点头。
他刚才也就是故意那么一说。
作为曾经的失败者，公孙羽这些年时常都会反思，当年自己明明文治武功都比公孙霸强。
为何到头来输的是自己？
最终他得出一个结论：自己当年最大的弱点就是太仁慈，把皇家亲情看得太单纯。
也许，那些愿意支持公孙霸的人，正是看中了自己和公孙霸的区别，才会全力支持对方。
秦飞有手段，也有魄力。
的确是件好事。
二人彻夜长谈，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
公孙羽这才起身，准备离去。
临行前，唐锻说道：
“殿下，恕属下多嘴。”
“依属下看，秦爷恐怕……已经猜到您的身份了。”
公孙羽闻言，非但没有丝毫惊讶，反而淡然一笑。
他负手而立，望向天际那一抹晨曦，语气平静。
“那小子机灵得很，能猜到不奇怪。”
“以后你安心帮他做事就行，他肯定不会亏待你。”
……
另一边。
公孙清歌和往常一样来到青牛村。
她刚到秦家院外，秦飞便迎了出来。
“清歌，你来得正好。”
“我有些修炼上的事情，想当面向公孙前辈请教一番。”
公孙清歌见他神色不似作伪，爽快地点了点头。
“好，我们这就去万花谷。”
待到了万花谷，公孙羽早已等在院中，仿佛算准了秦飞会来。
连茶都沏好了。
“想问什么，就问吧。”公孙羽道。
秦飞上前一步，郑重地拱手行礼。
“晚辈听闻，秋水剑乃是当年大魏太子殿下的佩剑。”
“敢问前辈，莫非您就是……那位太子殿下？”
公孙羽沉默了片刻，最终缓缓点头。
“不错，我便是当年的大魏太子，公孙羽。”
“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失败者，躲在深山老林里苟延残喘，特别窝囊？”
秦飞闻言，猛地摇头道：
“前辈此言差矣！”
“晚辈认为，一个人遭遇惨败，选择死，是世上最简单的事情。”
“有勇气活着，直面失败，忍受屈辱等待机会，才需要莫大的勇气，才是真英雄。”
“在下，佩服前辈的这份心性，也相信前辈定有洗刷耻辱的一天。”
公孙羽吃了一惊。
双眼死死地盯着秦飞，仔细琢磨着刚才那番话。
死很简单……活着才需要莫大勇气……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他心中积郁多年的阴霾。
是啊！
这些年，他何尝没有想过一死了之？
可他不能死，他身上还背负着血海深仇，背负着无数追随者的冤魂。
还有深爱自己的娘子。
他以为世人会嘲笑他这个失败者，却不想，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竟能一语道破他内心的挣扎。
“好一个‘活着才需要莫大勇气’！”
“你小子，果然与众不同！”
公孙羽忽然仰天大笑，笑声中带着释然。
既然话已说开，公孙羽便不再有任何隐瞒。
他将当年与二皇子公孙霸争夺皇位的往事，简略地对秦飞说了一遍。
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其中的凶险与惨烈，依旧让秦飞心惊肉跳。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待公孙羽说完，秦飞眼中闪过一抹寒光，沉声道：
“前辈，这等血海深仇，您肯定想报。”
“晚辈不才，愿倾尽所有，全力支持前辈。”
公孙羽闻言，又是哈哈大笑几声：
“好小子，口气不小。”
“你可知，造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你当真不怕？”
秦飞心中暗道：怕个毛线？老子是穿越来的，在这个世界孑然一身，九族都凑不齐一族！
当然，这番话他断然不能说出口。
只见他神色一肃，正色道：
“前辈，我这条命是清歌救的。”
“人生在世，有些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若能助前辈匡扶正义，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便是粉身碎骨，又有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