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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是道长救下了羊倌儿,鼓励他为了孩子活下去。他身子残缺,不能外出放羊。胸无点墨,不识得几个大字,也做不来理账,抄书那种清闲的活儿。杀猪宰羊的活儿倒是学过,手法还不错,可惜只剩半拉身子,拿不起刀。
浑浑噩噩地过了三年,要不是老鬼找上门,他怕是又生了寻死的心。三年后的立春,儿子回来了。本就内向的孩子,跟着母亲在继父家里讨生活,不仅变得越发沉默寡言,还十分懦弱。羊倌儿问了很久,他才说母亲有了新的孩子,继父容不下他,让母亲将他打发回来。
羊倌儿问他妹妹为何没有一同回来,他缩着身子说妹妹死了,死在母亲刚怀上弟弟的时候。继父遇到母亲前,已与原配妻子生养了两个女儿。他母亲重男轻女,骂两个孙女儿是赔钱货,一个送人,一个卖掉。遇到母亲后,继父与他原本的妻子和离,与母亲成婚。母亲很争气,婚后没多久便有了身孕。大夫把脉,说是个身体强健的男婴。
闻听此讯,继父的母亲高兴不已,让继父带着母亲回老家祭祖。继奶奶不喜欢他们两个,继父也不愿意带着他们,母亲生怕得罪了夫君和婆婆,让他们兄妹二人留在家中。
继父和母亲一走就是三天,妹妹生病了,没钱请大夫,就那么给烧死了。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一个死了,一个变得唯唯诺诺。羊倌儿虽心里难受,却还是承担起了一个父亲应该承担起的责任。他暗暗发誓,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儿子养育**。
儿子满十六岁那年,道长上门,向他询问起了裂缝的事情,还让他带路去裂缝那边看看。他指了路,道长往裂缝里看了几眼,就跟他一块儿回去了。没过多久,知府老爷下令,不许百姓靠近或者进入那条裂缝,违者后果自负。
又过了几日,街上出现了几张布告,说是裂缝里有伤人的毒物,还用羊倌儿做了例子。羊倌儿寻思着,定是有人像他一样掉进了裂缝里。那人运气好,有家人寻找。
因为不知裂缝里的情况,这才托了道长找到他,向他询问裂缝底下的情形。
他琢磨着,没准儿那位道长进了裂缝,还把失踪的人带了回来。若非如此,官府怎会粘贴布告。猜测归猜测,他没找那道长去问。聪明人,都不会主动给自己招惹是非。
半年后,他领着儿子去拜师,经过县衙门口时,看见一队人马抬着七八个人急匆匆进入衙内,打听后才知道那些人是奉命进入裂缝的。他们说裂缝里有很多石头,石头遇热融化飞出许多小虫,小虫会钻进人的皮肤,使其顷刻间变成怪物。
羊倌儿猛地打了个激灵,想起了他在裂缝中的最后一夜。
“我用火折子点着了衣裳和枯枝,借着火光欣赏那块儿石头。在火光的映衬下,它显得那样夺目。我想着,若是能将它带上地面,拿去当铺定能换不少银钱。有了银钱,可以盖大房子,娶温柔漂亮的媳妇,生乖巧可爱的孩子。可以不用再当羊倌儿,不用朝不保夕,居无定所,可以安安生生的过日子。想多了容易犯困,睡前,我把石头塞进了怀里。”
羊倌儿拍了拍烂掉的那半截身子,说那裂缝里的空隙很小,不能坐着睡,只能憋屈地侧着。因为重力,石头掉在了一侧。石头被火堆以及他身上的体温暖化,小虫子顺着破烂的衣裳钻进皮肤里。他所感觉到的那股疼痛,正是小虫子带来的。
可惜,他不知是那石头的原因,没有仔细检查,随便拍了拍就睡了。
羊倌儿又想起半年前的事情。那些被推进裂缝里的兵,只有极少数是被摔死的。剩下的那些,是因为外族人扔进裂缝里的火把才死的。火把
掉进裂缝,燃着了裂缝底下的枯枝烂叶。火烧起来的时候,藏在裂缝里的石头融化了,大量虫子倾斜而出,使裂缝底下变成了真正的人间炼狱。那些外族人闻见的味道,就是从裂缝底下飘上来的。
羊倌儿:“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诸位若是没事儿,还请送我回去。我儿子孙子还在家里等着,不想他们太过担心。”
慕笙:“最后一句,可有李家人向你打听过裂缝底下的事情?你是否向他们提起过程大人的事情。”
羊倌儿:“我不认识什么李家人,也不知道谁是程大人。若姑娘口中的程大人指的是老鬼,那我是刚刚才知道的,来不及与人提起。”
慕笙审视着他的眼睛:“你在说谎!你虽不认识什么李家人,但李家人是跟着那个道士一起来的。你不仅为他们指了路,还给他们画了一幅图,告诉他们从哪个地方下裂缝,在哪里可以找到那种绿色石头。”
羊倌儿:“我没有,我没有给他们画图,我只是告诉他们我是从哪个地方爬上来的。那个地方与别的地方都不一样,那边的草特别少,还有不少凸起的树根,我能上来,也有那些树根的功劳。我也不认识什么李家人,我只知道道长来的时候带了个小道士。我从未想过隐瞒,只是觉得这些事情不重要。”
齐思远:“你跟人提起过程叔的事情?程叔不见了,魂飞魄散,是李家人,你把程叔在平安客栈的事情告诉了李家人,是李家人捉了程叔,把他打得魂飞魄散了。李家与张家有合作,客栈里的事情都是他们弄出来的。”
齐思远激动起来,煞白的脸上有些血色,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
“说通了,一切都说通了,就是李家与张家所为。平安客栈本就是程家,饶是程叔不记得那是他家祖业,也会下意识保护。李家擅长阴邪之术,怕程叔坏了他们的计划,就把程叔的魂魄打散了。”齐思远两眼通红,满怀恨意地盯着羊倌儿:“他对你有恩,是你的恩人,你怎么忍心让他魂飞魄散?”
羊倌儿推开齐思远,踉跄着身子逃到院子里,大声道:“我没有,他不是我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