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丽娘背对着门卧躺在床上。她的背极薄,显得有些可怜。掀开被子,能看见卷成虾子一般身体。手捂在腹部,像是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口鼻处有血,血呈暗红色,看着像是发病而亡。
沈渡:“是温姑**怨气?”
慕笙摇头:“她虽然沾染了一些怨气,但这些怨气不足以要她的性命。恶鬼杀人,也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况且温姑娘没有杀人的意图,这些怨气是她在不能控制自己的情况下释放的。”
沈渡:“第一批染病的人是绣坊里最早接触到温姑**人!”
慕笙纠正:“是最早接触到绣帕或者绣鞋的人。那时的温姑娘刚被放出,随着徐亿年来到流光阁,怨气肆意,侵入骨髓。”
沈渡:“徐亿年为何无事?按说他才是第一个接触到绣帕和绣鞋的人。就算生病,也该是他先生病。我瞧他那活蹦乱跳的样子,可是身上藏了什么辟邪的东西。”
慕笙打了个响指:“不愧是我选中的夫君,一猜一个准儿。”
慕笙一边给冯丽娘做检查,一边道:“男子属阳,女子属阴,况且徐亿年这厮八字极硬,温姑娘那点儿怨气奈何不了他,且他身上有我送的玉佩。”
沈渡蹙眉,捉住慕笙的手:“你送他玉佩?你都没送过我玉佩,干嘛送他呀?”
慕笙挣脱,没好气道:“别乱吃醋,小心倒了牙,以后连饭都吃不上。”
沈渡气闷道:“你是不是喜欢他?后面见了我这张脸,觉得我长得比他好看,这才移情别恋跟了我?”
慕笙禁不住翻了个白眼:“玉佩是第一次见他时送他的,那会儿他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他跟别人打赌,赌输了,依照约定去坟地里睡上一夜。他运气不好,眼睛更差,放着徐家的坟不去睡,睡到死对头的坟上。我是在街上遇到他的,老远就看见一个老鬼洋洋得意地趴在他的后背上。光天化日,恶鬼行凶,我能放过它吗?自然是不能的。”
沈渡:“笙笙除了老鬼,救了他的性命?”
慕笙点头:“这小子人傻钱多,当即塞给我一千两银票。我那会儿正穷呢?莫说一千两,连一两银子都没有,看他就跟看财神爷似的。我不是给他玉佩,是给财神爷玉佩。”
沈渡吃味儿道:“我钱也多,况且我八字极轻,容易招惹邪祟,笙笙怎么不送个玉佩给我。”
慕笙瞄了眼他手上的戒指:“沈大人,你是认真的吗?论邪祟,什么东西能比你手上的戒指还邪。那玉佩是我在街边儿随便买的,注入了我的一丝气息,可保他百邪不侵。”
沈渡:“我也要有笙笙气息的玉佩,最好还是一对儿的。”
慕笙无奈地说了声好,继续被他打断的话题:“女子属阴,本就比男子容易招惹邪祟。怨气入体,自会生病。病症大致相同,却也会存在略微差异。这些差异,与女子自身的病症有关。”
沈渡:“这冯丽娘有病?”
慕笙翻过她的手腕:“常年刺绣,手腕和手指都维持着固定的动作,经年累月下来就会产生疾病,但这与她的发病症状和死亡原因无关。此外,她还有严重的女子病。”
以徐亿年所说,冯丽娘与她的丈夫关系应该很好,且家庭和睦,其乐融融。然从尸体的状况来看,冯丽**生活并不像徐亿年说的那般好。她的身上有很多旧伤,都是棍棒留下的。
沈渡:“棍棒?”
慕笙将冯丽**衣领稍稍拉开了些,让沈渡看她的后颈。后颈上有一块儿很明显的淤青,属于生前伤,是死后显现出来的。从淤青显示的程度来看,这个伤应该是冯丽娘发病前留下的。
打她的人很聪明,在棍棒上包裹了棉花一类的东西。打着疼,但不会留下明显的伤痕。因为伤,都在内里。
冯丽娘是徐家的绣娘,与丈夫牛二住在流光阁里。她的那对儿龙凤胎没有跟着他们夫妻住,而是跟着冯丽**公婆,也就是孩子的爷爷奶奶。对外说的是,冯丽娘忙着绣庄里的绣活儿,无暇顾及孩子。丈夫牛二是送货的,更没有时间照顾,孩子跟着爷爷奶奶是最好的。
真相真的如此吗?
绣庄里既有牛二的同乡,又有与冯丽娘走得近的绣娘。找来问一问,就能还原大部分的事实。
冯丽娘是绣坊管事的亲戚,是在绣坊里长大的,那些德高望重的绣娘都是她的师傅。她在流光阁的身份和地位都有些不一般。最难能可贵的是,她并没有因为跟管事的沾亲带故就作威作福,更没有因为绣坊里都是她的师傅狐假虎威。相反,她对所有的人都很好,大家也是出自真心的喜欢她。
然而,也有些居心叵测的,比如牛二。他与冯丽娘成婚不是冯丽娘自愿的,而是他设计冯丽娘失了清白,让冯丽娘不得不嫁给他。孩子也是被迫生的,生下后不久就被牛二的爹娘抱了回去。疼孩子是真,利用孩子拿捏冯丽娘才是本意。
为了孩子,冯丽娘把每个月挣到的工钱全都给了那对儿既贪心又恶毒的公婆。她每半个月回婆家一次,每次回来都带着伤。与她亲近的绣娘都知道,那些伤,是她那恶婆婆以各种名义打的。
她跟牛二的夫妻感情也没那么好。牛二经常出去送货,不是因为他努力,想要多挣些家用,而是他外面有相好的。冯丽娘知道,她不在意,因为她从头到尾都不喜欢牛二,也不在意他在外面都做些什么。
冯丽**病也查清楚了,怀着双胎还要努力挣工钱,因为给公婆的钱少了会被打,她怕肚子里的孩子被打没了。生下孩子第二天就被公婆要求伺候他们。她的病,就是在他们日复一日的磋磨中留下的。
跟冯丽娘一起发病的绣娘中,冯丽**病症是最重的。不是因为她沾染了过多的怨气,而是她的身子底子太差了。
听闻冯丽娘去了,大半个绣坊的人都红了眼眶,唯有与她交好的那几位绣娘笑了。她们说这样也好,死了就不会再被牛家的人欺负,就不会被他们当成赚钱的工具,日复一日地在地狱里挣扎。
慕笙捏着冯丽**指尖儿,指缝里嵌着一些东西:“她不是病死的,是被毒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