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冬花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自个儿的脸。徐亿年见状，开始在怀里扒拉。找不到，就去房间里搬了面大的铜镜出来。他指着铜镜问温冬花：“你能看见自个儿吗？”
温冬花点头，她能看见铜镜里的自己，只是别人看不见她罢了。若是为吓人的话，她也可以让自己显现在铜镜里。比如现在，指尖在镜面上轻轻一点，铜镜里就出现了化为恶鬼的她。温冬花抬头，如姐姐那般一脸温柔地看着徐亿年：“你想要这样？”
徐亿年摇头，急切道：“我想让你看看你自己有美。”
“我美吗？”温冬花微蹙眉头，看向铜镜里的自己。铜镜里的恶鬼已然散去，映照出的是她现在的模样。
发髻松散，是因为死前遭受欺凌。皮肤白里透青，是因为她已经死了，是个亡魂。眉毛和眼睛像娘亲，鼻子和嘴巴像父亲。脸型的话，似乎像娘亲多一点。她不知道她美不美，只知道小时候在村里跑的时候，大婶大娘都喜欢夸她。
“温姑娘很美！”慕笙走到温冬花身后，“徐亿年，找把梳子来。”
“绣坊里有成衣，我给温姑娘挑两身。”徐亿年一步三回头：“温姑娘放心，我的眼光很好的，定不会叫你失望。”
约莫过了一刻钟，徐亿年回来了。不仅带来了梳子和衣服，还有他私藏的头面。他红着脸，不好意思道：“需要烧吗？”
慕笙：“有我在，不需要。”
手一挥，梳子到了慕笙手里，衣裳穿到了温冬花身上。那副头面则被温冬花捧在了手里。头面很漂亮，是那种让人一眼就能看出的贵。
“徐公子，这副头面……”
“好看吧？我第一眼瞧见的时候也觉得好看。那时候我才八岁，豪掷千金，愣是给买了回来。”徐亿年一脸骄傲：“原是想送给我**，我娘觉得过于招摇不肯要。后来遇见了慕姐姐，便想着送给她。慕姐姐不肯要，说我眼光太差，嫌弃的不得了。温姑娘你给评评理，我这眼光差吗？多好看呀。”
温冬花柔声道：“这是给新娘子用的头面，你阿娘不要，是因为你阿娘已经与你阿爹成婚且生下了你。若你阿娘戴着你送她的这副头面出门，怕是要给人说三道四的。”
“所以……”徐亿年皱巴着脸：“我娘说过于招摇是这个意思？”
温冬花点头：“你阿娘是怕伤了你的心才这么说的。至于慕姑娘，应该是尚未出阁，且对你无意，才不愿收下这副头面的。”
“温姑娘说的是，我家笙笙眼光高，可不是什么人的什么东西都会收的。”沈渡厚着脸皮，从背后环住慕笙的腰。慕笙用手肘一顶，沈渡嘴角微抽了下，继续道：“我夫人的头面，自当是由我来送。”
徐亿年捂着心口：“太过分了，你们简直是太过分了！”
温冬花轻轻咳了咳：“我很感激徐公子送这副头面给我。它很漂亮，只是不适合我。”
温冬花将头面递回到徐亿年跟前：“虽所遇非人，到底是成过两回亲的。这头面，冬花不配。”
“是这副头面不配。”徐亿年嘴快道：“怪我，事先没弄清楚。我没有恶意的，我纯粹就是觉得这副头面好看，适合温姑娘你。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人鬼殊途的，我也不可能对温姑娘你生出别的什么心思。我……慕姐姐，你看这事情闹的，我好像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了。”
“温姑娘没有误会你，不用解释。”手在头面上一抹，头面变了样子，比着原先的，更为肃静雅致，也更为贴合温冬花那与生俱来的气质。“你有没有见色起意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温姑娘看你跟看弟弟一样。她，只是觉得你有趣。”
一番装扮后，温冬花从恶鬼变成了娴静高雅的贵女。若是没有孟红菱，她会在爹**宠爱里长大。她那个村长爹或许还会生出花花心思，只要没有像孟红菱那般心思恶毒的人在背后怂恿，不至于做出杀妻的事情来。
等温冬花再大些，可以随她的母亲学医。即便成不了贵女，也会成为人人称赞的医女。她长得这般好看，没准儿会成为别人口中的女医仙。
“慕姑娘，你在想什么？”见慕笙发呆，温冬花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我在想，若是没有孟红菱，温姑娘你现在会在做什么。”
“不瞒慕姑娘，被那个人锁在地牢时，我曾无数次幻想过，若是我的母亲没有救下孟红菱我会怎么样？后来，我想通了。孟红菱与孟管家合伙算计孟家是事实，被孟家追拿也是事实，这不是我们能干涉的。即便重来一次，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
就如同孟红菱会逃到山上，我的母亲会救下她，会因为一个医者的心肠收留下，会因为一时的心软，给她煎煮那副落胎药。”
温冬花抬头看天：“苍蝇不叮无缝蛋，我爹跟我娘之间早有问题。我娘很好，她会给村里所有的人看病。可她不是一个好妻子，一个好母亲。她把她的大多数时间都用在了治疗和照顾病人上。当然，她的医术，善举，为我爹赢得了不少好名声，甚至连我爹能当上村长，也是因为我娘在村子里的好口碑。可我爹需要的不止是一个口碑，他还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娘子。当孟红菱出现在温家的那一天，就注定了今时今日。”
徐亿年心疼地唤了声温姑娘。温冬花起身，后退一步，对着三人行礼：“过往种种我已放下，徐公子不必为我难过。若有来生，定会报今日赠头面以及赠衣服的情谊。绣坊的事我很抱歉，我无意伤害他们，只是控制不住自己散发出来的怨气。执念消，怨气散，待我走后，他们自会好起来。”
眼见着温冬花逐渐消散，徐亿年上前一步：“温姑娘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若是好地方，我会托梦给徐公子。若是不好的地方，就不托梦了。徐公子胆小，我怕吓着你。”随着手和脚消失，禁锢了她多年的铁链“哐啷”一声落地。
铁链亦不是实物，落地后随之消失。
在温冬花彻底消散前说了句：“小心李家，他要对付的不是徐公子，而是这绣坊里的一个绣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