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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满目惊慌地从凳子上站起来,一边催促着让他赶快吐掉嘴里的食物,一边命人请大夫。崔衍抱着奄奄一息的梅影,问母亲解药在哪儿?
母亲摇头,揪着胸前的衣襟跪在地上,说:“没有解药!”
她一心要梅影这个山野村姑死,怎会给她留活路?她没想到,她的儿子对梅影用情至深,明知餐食有毒,还要与她共赴黄泉。
得知没有解药,崔衍笑了,抱着梅影向母亲提出三个遗愿。一是请求母亲善待他与梅影的儿子,那也是他们将军府仅有的,唯一的子嗣。二是请求母亲将他与梅影合葬,若是分开,饶是变成鬼,也不得安生。三是请求母亲把他们葬入山中。
京城繁华,却无他们的容身之处。边关苦寒,他不忍他的妻子跟着他担惊受怕。唯有那片山林,才是归宿。
他的母亲同意了!
崔衍松开梅影,忍受着毒药噬心的痛苦,向母亲磕了三个头,而后跪在梅影身边,为她整理妆容。
这是她第一次将自己打扮的如此隆重,她心心念念的想要得到婆母的认可,想要光明正大的守着她的夫君和孩子。她一生孤苦,却在最接近幸福的时候被诓骗饮下毒药。
她无怨恨,只觉遗憾。他们约定,若有来世还做夫妻。梅影摸着他的脸,微笑道:“若有来世,愿你我门当户对。”
第一世,崔衍与梅影因为门不当,户不对错失姻缘。第二世,便是崔衍在梦中所见的那一世。
这一世,崔衍不再是小将军,而是被流放的尚书之子。梅影也不再是无依无靠的孤女,而是备受爹娘宠爱的富商之女。
因受前世因果牵绊,他们还在腹中便被定下婚约。
虽经了些许波折,还是成了夫妻。上一世,他们在山上渡过了一段简单快乐的时光,临死还在怀念。这一世,命运安排他们去了流放地,让他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让他们过上理想中的生活。
同样都是在崔衍落难时成为他的妻子,然这一世的崔衍终究与上一世不同。上一世的崔小将军纯粹而热烈。这一世的尚书公子性子敏感且执拗。
流放地三年,回京一年,爱而不自知,直到失去方才后悔。
第二世的崔衍,是死后才长出情丝,且任由其长成参天大树的。梅影与其和离后终身未嫁,将全部心思用到了经商以及修建女子学堂上。
她为自己积累到了足够的功德。
第三世,便是这一世。崔衍的出身要比梅影差些,然依照命书所示,他会建功立业再次成为将军。梅影靠着上一世的功德,出生在京城梅家。这一世,不仅爹娘疼她,还有一众族亲护着她。
他们自由相识,以师兄妹的关系在山中道观渡过了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门当户对,成就良缘。婚后,婆媳和睦,儿女聪慧。两世所求,终得圆满。
徐亿年啧啧两声,凑到慕笙身边问:“如此说来,崔将军三世所娶皆是所求之人?”
慕笙扯下崔衍眼睛上的布条:“没错,三世所求,所娶皆为同一人。”
徐亿年:“这得多大的福分啊,可惜,有人眼盲心瞎。”
崔衍受到极大的震撼,面无血色,跌坐于地,轻声道:“怎会如此?若梅影便是我上一世的夫人,她的长相为何与上一世不同?还有那个梦境,又该如何解释?”
慕笙:“你当真不记得了?”
崔衍不解:“记得什么?”
慕笙:“第二世,崔家平反回归京城那日,她曾问你,既是夫妻为何不愿与她圆房。你盯着她那张脸看了很久,说你讨厌她的长相,无法与她做夫妻间的事情。”
崔衍想起来了,在刚刚的回溯中,他的确看到也听到了自己说的话。可他不是真的讨厌夫人的长相,而是他发现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他生来就是官家子,从小就读的书院也以官家子弟居多。那帮人,惯于比较,捧高踩低。
他是县令之子时,他们说他爹是个芝麻大的小官儿,整日里与商贾为伍。
商贾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后来,他与商贾之女的婚约传了出去,书院里说什么的都有。比如,他爹的政绩全是靠着他岳丈的银钱堆积出来的,说他是他爹递给他岳丈家里的童养夫。
少年最是要面子,哪里经得住旁人日日这么说。除了远离那些碎嘴的同窗外,他也由内而外的嫉恨上了他的未来岳丈,连带着讨厌上了他的未婚妻。
在他看来,他们二人的婚约是那个商贾岳父苦心钻营来的。父亲荣升尚书那日,商贾岳父特意携全家上京。名为祝贺,实为退亲,然退亲也不是他的真实想法,而是以进为退,逼迫尚书府认下这门亲事,并且宣之于众。
两家的三年之约,明明是崔家占了便宜,却被崔衍误认为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他被先入为主的偏见迷了眼,既看不清两家婚约的真相,又看不到岳父岳母对他们崔家的付出,更看不见他的妻子对他的一心一意,一往情深。
明明动了心,却还要说些伤人心的冷言冷语,以至夫妇和离,悔恨终身。
瞧他的神色就知道他想起来了,慕笙好心道:“你是随口一说,她却入了心。作为丈夫,你难道没有发现,在你说完那句话后,你的妻子不仅没有照过镜子,连舀水时都会避开水中的倒影。”
崔衍只觉心口一阵绞痛,“噗”地吐出一口血来。
慕笙叹气,却没打算放过他,继续道:“因你之故,入轮回时她特意请求判官,让她换一张脸。看过了前世今生,崔将军难道没有发现梅影这一世的脸有些眼熟?”
崔衍摇头,说他没有任何印象,让提点一下。
慕笙:“画像,你房里挂着的那幅。”
崔衍深吸一口气,疑惑地看着慕笙:“姑娘说的是流放地还是尚书府?不瞒姑娘,你说的那幅画,我着实是想不起来。”
慕笙轻抚额头:“美人图,就那幅你从京城带到流放地,又从流放地带回京城的美人图,据说是你心仪的姑娘。”
误会,全是误会。
那幅画是他娘找画师画的。他打小就知道自己有婚约,幼时也曾见过,但不记得她的模样。娘见他对这桩婚事有抵触,就请画师画了一幅画像。
那画像是依据他**描述画的,参考了岳父岳母年轻时的长相,以及他夫人幼年时的五官特征。离京时带画,是因为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抄没了,就剩下那个。再后来,娘死了,那幅画也成了他思念娘亲的寄托。
那幅画是挂在屋里没错,可他从未细看过,也不知道那画中女子是何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