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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再进城
张显菊有些担心地看着马卓：“卓儿，你说这去一趟县城，来回车票钱就得不少，再加上买布做衣裳，这得花多少钱啊……”
她这心里头，总觉得钱就像流水似的哗哗往外淌，不踏实，肉疼。
“娘，您就甭操这份闲心了。钱是为人花的，该花就得花，花完了再挣就是。”
“咱也不能老苦着自己跟孩子不是？”
马卓的声音在拖拉机的轰鸣声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但张显菊还是听明白了。
她没再吱声，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把妞妞又往怀里揽了揽，心疼钱，也心疼儿子这份孝心。
差不多快到晌午的时候，拖拉机的速度才渐渐慢了下来，路两旁的人家和零星的店铺也渐渐多了起来。
小镇到了。
赵老蔫把拖拉机稳稳当当地停在客运站不远的一个岔路口。
“卓子，俺就在这儿附近的集市上卖菜了，你们从这儿去车站也方便。”
马卓敏捷地跳下车，又把妞妞抱下来，再回身扶着张显菊也稳稳当当地下了车。
“赵大爷，今天又劳烦您了。”
马卓从兜里掏出几张毛票，塞给赵老蔫。
赵老蔫乐呵呵收下，摆了摆手，又钻回驾驶室，发动起拖拉机，朝着另一条路开走，留下身后一溜烟尘。
马卓领着娘和妞妞，朝着不远处的客运站走去。
这镇上的客运站，可比他们公社那个用几根木头桩子搭起来的简易站点大多了，也热闹多了。
四四方方的院子里，歪歪扭扭地停着好几辆半新不旧的客车，车头上歪歪斜斜地挂着去往不同地方的牌子。
售票窗口前头，也排着几条歪歪扭扭的队伍。
张显菊有些不大适应这种嘈杂喧闹的环境，下意识地抓紧了妞妞的小手。
妞妞倒是对什么都新鲜好奇，东看看西看看，小脑袋瓜转个不停，像只刚出窝的小麻雀。
马卓让娘和妞妞在候车室门口那条沾满灰尘的长条凳上先坐着，自己则过去排队买票。
这会儿坐车的人乌央乌央的，队伍挪得比蜗牛爬还慢。
等马卓好不容易买好三张去县城的车票挤回来，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娘，票买好了，十一点的车，还有小半个小时。您跟妞妞在这儿歇着，我去买点水喝。”
马卓看**嘴唇有些干裂起皮。
他很快就从旁边歪歪扭扭搭着的小卖部买回来一瓶橘子汽水和一瓶凉白开。
妞妞看见那瓶橘黄色的汽水，眼睛都瞪圆了，抱着瓶子喝了好几大口。
张显菊也小口小口地喝着凉白开，润了润干渴的喉咙。
候车室里人来人往，乱糟糟的，广播里不时地传来含混不清的报站的声音。
妞妞坐了一会儿就有些不耐烦了，拉着马卓的衣角小声央求：“哥，我想去外头看大汽车，会跑的大铁盒子！”
马卓便领着她在站台边上溜达，看着一辆辆冒着黑烟的客车笨拙地进进出出。
终于，广播里声嘶力竭地喊到了他们要坐的那趟车。
马卓赶紧拉着妞妞，又招呼上张显菊，随着乱糟糟的人 流往检票口挤去。
这趟去县城的车，人可真不少。
等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挤上车，里头已经塞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连个下脚的地儿都快没了。
过道里也黑压压地站满了人，行李架上更是堆得冒了尖，摇摇欲坠。
车厢里头空气混浊不堪。
汗臭味、烟味、还有说不清的各种怪味混杂在一起，熏得人有些透不过气。
张显菊抱着妞妞，在拥挤不堪的人群里被推搡得东倒西歪，有些站不稳。
这破车上连个空座都没有，她一个妇道人家，还抱着个半大孩子，这一个多钟头的路程，可怎么熬得过去啊？
妞妞也感受到了这种令人窒息的拥挤和不适，小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小声嘟囔：“娘，没地方坐……挤得慌……”
马卓把娘和妞妞护在自己身前，眉头也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往裤兜里摸了摸，里面揣着他这次出门特地多带的活钱。
要是实在不行，就悄悄跟哪个占着座的人递个话，多给几块钱，看能不能匀个座出来，总不能让娘和妹妹受这份罪。
就在他刚准备有所动作的时候，女乘务员正费力地从车厢前头往后头挤。
“哎，大家都往里头再挪挪！后头还有人没上来呢！都把自己的东西放放好，别堵着道儿！”
那乘务员约莫四十来岁，嗓门却跟洪钟似的。
她好不容易挤到马卓他们跟前，一眼就看见了被挤得脸有些发白的张显菊和她怀里蔫头耷脑的妞妞。
“哎呀，这位大嫂，你还抱着孩子呢？”
乘务员停下脚步，眉头一挑，然后又把头转向车厢里头，嗓门提得更高了。
“前头坐着的爷们儿，都往后看看！这位大姐抱着孩子呢，哪个年轻力壮的，发扬发扬风格，给匀个座儿出来！”
“这孩子还小，站一路可受不住！”
她这几句话，说得又快又响，车厢里头顿时安静了片刻。
好些人都伸长了脖子往这边张望，眼神各异。
过了几秒钟，前头靠窗的一个座位上，一个看着像是个吃公家饭的干部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冲着这边招了招手。
“这位同 志，你带孩子过来坐我这儿吧。”
乘务员一见有人让座，脸上也露出了点笑模样。
“大嫂，快，快带孩子过去坐！愣着干什么！”
马卓赶紧护着张显菊和妞妞，在拥挤的人群里艰难地往前挪。
到了那座位跟前，马卓连声向那让座的男人道谢：“真是太谢谢您了，同 志！给您添大麻烦了！”
那男人摆了摆手。
“没关系，举手之劳，应该的。”
说完，便自己找了个车厢连接处的空隙站着去了。
张显菊抱着妞妞，总算是坐了下来，长长地舒了口气，感觉骨头架子都松快了不少。
她冲着那男人离开的方向，又感激地点了点头。
马卓站在张显菊座位旁边，一手抓着前排硬邦邦的椅背，一手像铁塔似的护着娘和妹妹，免得她们被别人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