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地求升》?
啥玩意儿?
成蕾瞪着卷轴上那四个张牙舞爪的大字,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
挖地?种灵田?开矿?这和提升修为突破练气三层有半块灵石的关系吗?
还锤炼心志?挖掘潜能?扯淡呢?
她抬起头,目光像两把小锥子,直直地戳向赵德柱那张努力维持“世外高人”表情的脸。
池玉虽然没说话,但那双清凌凌的眼睛里,疑问都快溢出来了,小脸绷着,眉头微蹙。
空气凝固了几秒钟。
藏经阁里其他弟子翻动玉简的窸窣声,远处书架旁的低声交谈,仿佛都被隔绝了。
只剩下三个人之间沉默的、充满不信任的对峙。
赵德柱被成蕾看得心里发毛。
后背上那件新衣服,感觉布料粗糙得像砂纸,磨得他浑身不自在。
尤其是成蕾那眼神,明晃晃写着“老头儿,你耍什么花招?你是不是又想坑人?”。
他心里其实也在疯狂打鼓。
韩希那小子!
凌晨把他从他那堆破棉絮里拽出来,就丢给他这么个寒碜卷轴和俩灵石的任务指标,丢下一句“按我说的做”,然后就跑了!
啥也没解释!
这破卷轴到底是个什么鬼?咋个锤炼心志法?有没有用?
韩希那小子不会是真弄了个挖坑的工具书糊弄人吧?
但他不能怂!
他现在是“世外高人”!是高深莫测的赵长老!
他袖子里的手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把那点差点冒出来的心虚给死死摁了回去!
脸上那份故作深沉的严肃反而绷得更紧了。
韩小子虽然混账,但搞出来的东西好像……目前还没出过大纰漏?
“咳,”赵德柱强行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平静无波的声音,
仿佛成蕾的质疑就像一阵微不足道的微风,完全无法撼动他这棵“深扎道心”的参天大树。
“小友此言差矣。大道万千,殊途同归。此‘掘地求升’四字,看似直白,实则暗含天地至理。
地,为基,为根,为万物之所承。
掘,是探索,是挖掘己身被尘垢蒙蔽之潜能。
升,则为超脱,为境界突破之契机。
求,更是一种向道之心……”
他越说越顺嘴,把自己都快绕进去了。
反正按韩小子给的“画大饼”、“讲意境”的嘱咐来,越玄乎越好!
可成蕾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三个字:不!信!邪!
她打断赵德柱的“高论”,直截了当:“赵长老,说破天去,这玩意儿能让我从练气二层升到三层吗?”
这话像根针,一下子戳中了要害。
赵德柱噎住了。
他心里一万个**在奔腾,我**哪知道啊?!
面上肌肉抽搐了一下,赶紧用更大的“严肃”表情掩盖过去,语气略显“高深”地放缓:
“修为精进,水到渠成。心志锤炼,潜能开掘,便是那源活水!老夫言尽于此,信与不信,机缘与否,全在小友一念之间。”
他把“一念之间”咬得很重,意思很明显:我就这么个说法,买不买账随你便!
池玉悄悄拉了拉成蕾的衣袖,眼神里带着劝诫。
她对这个突然变得怪里怪气的赵长老疑虑更深了。
两块灵石虽然不多,但也不能白扔啊。
成蕾心里那叫一个憋屈。
找不到功法突破无望的绝望是主调,眼前这个装模作样的赵长老更添了一把邪火。
她脑子飞快转着:
举报?
对!举报!
这老家伙肯定没安好心!
这破卷轴十有八九是糊弄鬼的!
只要自己买了,发现被骗,直接抓去执法长老那里告他个欺诈同门!
到时候不但两块灵石能罚他加倍吐出来,说不定还能捞点举报奖励呢!
反正两块下品灵石,她勒紧裤腰带多熬两个月就能省出来!
这笔买卖,看起来亏,但可能……赚?
“好!两块灵石!我试试!”
成蕾一咬牙,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
她动作麻利地从自己腰里那个瘪瘪的小布囊里数出两块灰扑扑、灵气微弱的下品灵石,“啪”地一下拍到赵德柱手上。
那感觉,不像买东西,倒像扔烫手山芋。
赵德柱只觉得手心一沉,两块小小的灵石带着点体温落在他掌中。
成了!他心头猛地一跳,一股巨大的侥幸和几乎压抑不住的窃喜涌上来!
两块灵石到手了!管他有用没用,反正任务完成了!
他下意识就想把那破卷轴塞给成蕾,然后赶紧溜。
但“世外高人”的人设及时制止了他。
赵德柱强忍着咧开嘴笑出来的冲动,继续保持严肃(甚至有点僵硬)的表情,
缓慢地、像是进行某种庄严仪式一样,将那卷破破烂烂的黄皮纸卷轴郑重地递向成蕾。
“小友既愿一试,或有机缘。”他把嗓子压得低低的。
成蕾一把抓过卷轴。
入手冰凉,纸张粗糙得扎手,一股劣质墨汁和旧纸的混合怪味钻进鼻孔。
她捏着卷轴,心一横,按着赵德柱刚才的动作指示,也顾不上旁边池玉担忧的眼神了,深吸一口气……
也不知道是壮胆还是憋气。
她猛地将那卷轴在眼前“呼啦”一下展开了!
啥也没有发生。
卷轴被打开了,露出了里面同样粗糙发黄的纸张。
上面除了那四个大字“掘地求升”,下方还有几行更小的、写得歪歪扭扭的说明文字。
成蕾还没看清写的啥,只觉得眼前卷轴上那堆潦草墨字,突然像活了过来一样,扭曲晃动,然后猛地爆开一团极其刺眼的白光!
那白光太亮了!亮得什么都看不见!
“啊!”成蕾下意识地惊叫半声。
嗡——
一阵奇怪的、仿佛无数只蜜蜂同时振翅的嗡鸣声在她脑子里炸开!
然后,那刺眼的白光连同整个藏经阁,她旁边的池玉,眼前的赵德柱……眼前的一切!
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摁进了某种粘稠的漩涡里!
颜色褪去,轮廓扭曲,声音拉长变调然后彻底消失!
一切发生得太快,只在眨眼之间!
刺眼的白光猛地炸开又猛地熄灭!
嗡鸣声也戛然而止!
藏经阁还是那个藏经阁,书架,灰尘,空气里的霉味。
但成蕾,没了!
她刚才站立的位置,空空如也!
只有那个被成蕾展开的、破破烂烂的黄褐色卷轴,没有像任何普通纸张那样飘落到地上,
而是诡异地悬浮在离地面一尺高的半空中,轻轻上下浮动!
卷轴表面的墨字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微弱的、灰白色的光晕,正迅速黯淡下去。
成蕾呢?
那么大个人!
消失了?!
池玉彻底傻眼了。
她离成蕾最近,看得最真切!
就在成蕾展开卷轴的瞬间,一团白得无法形容的光凭空爆开,伴随着那种让人脑子发麻的嗡鸣,然后……
人就像被那卷轴吸走了一样,没了!卷轴却飘在了半空!
一股寒气猛地从池玉的脚底板直冲头顶!
她那张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小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惨白。
瞳孔因为惊骇而放大,嘴巴微微张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下意识地往后连退两步,身体撞在冰冷的黑木书架上才停住,冰冷的触感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睛,死死地、带着无法理解的恐惧,盯着那个悬浮在半空中的破卷轴。
鬼?!空间挪移?!吞噬?!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藏经阁附近其他几个正在翻书的弟子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异常动静和那瞬间闪过的强光。
他们疑惑地抬起头看了过来。
当看到成蕾突然消失的位置只剩下一个诡异的漂浮卷轴,以及池玉那副见了鬼的表情时,都露出了诧异和警惕的神色。
赵德柱也懵了。
真懵了!眼珠子都瞪圆了!
他离得稍远一点点,但全程也看得清清楚楚!
那团吓死人的白光!那嗡鸣声!然后成蕾一个大活人,就那么“biu”一下……
没了!卷轴飘起来了!
操!韩希小子没说过有这茬啊?!
不是说体验秘境吗?
这体验……
体验到哪去了?!人呢?!
赵德柱只觉得一股凉气顺着脊椎骨往上爬,比他当年欠了赌债被几十号人追杀时还凉!
这**是什么妖法?!那卷轴是魔器?!吃人的?!
他脸上的“世外高人”面具像被冰水泼过一样,瞬间冻裂、碎了一地!
只剩下纯粹的、不加掩饰的茫然和惊吓。
他嘴巴张得老大,喉咙里“咯”了两下,没发出声音。
完了完了完了!闹出人命了!韩希小子害死我了!
执法堂那群煞星会把老子抽筋扒皮点魂灯的!
两……两块灵石就赔上一条命?!
就在这时,池玉惨白的、带着深深恐惧和探究的目光,从那个飘着的卷轴上,艰难地移开了。
移到了旁边已经完全失态、一副“活见鬼”模样的赵德柱脸上。
池玉的恐惧里,又猛地掺进去了一大勺浓得化不开的疑惑。
为啥?
因为……赵长老的表情,为什么……比她还要懵?
比她还要害怕?
比她还要……不知道发生了啥?
他不是卖卷轴的吗?他不是信誓旦旦说“锤炼心志”、“挖掘潜能”的吗?
看这反应,他怎么像是……他自己也吓得快尿裤子了?他也不知道人会被吸走?
池玉的心怦怦狂跳,手心里全是冷汗。
她看看那诡异的卷轴,又看看魂飞天外的赵德柱。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德柱猛地打了个激灵!
他那双带着深深恐惧和茫然的眼睛,对上了池玉那双同样惊恐但更多的是巨大疑问的眼神!
要命!被她看出来了!
老子根本不知道会这样!
不能承认!打死也不能承认!
现在撤了“高人”人设,等于不打自招!
到时候执法堂问起来,自己绝对第一个完蛋!
韩希那小子肯定也不会承认!黑锅铁定自己背!
稳住!必须稳住!
赵德柱凭借着多年坑蒙拐骗练就的、深藏在骨髓里的求生本能,瞬间激发!
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把自己脸上那张已经破碎的“高人”面具的碎片,强行重新拼凑了起来!
他用力地闭上了因为惊吓而张开的嘴巴。
挺直了刚才吓得有些佝偻的脊梁(虽然还有点不自然的僵硬)。
脸上的惊骇和茫然被他强行压下去,努力挤出一份……
嗯……
“一切尽在掌控之中”、“此乃正常现象”的……淡定和……严肃!
他甚至强迫自己把目光从那个诡异的漂浮卷轴上移开,
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仿佛洞察一切的了然,极其“沉稳”地朝着池玉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意思:嗯,看到了吧?很正常,不必惊慌。
动作幅度不大,但那股子强行装出来的“我知道内情我很淡定”的劲儿,隔着两米远池玉都能感受到。
可惜这份“淡定”因为用力过猛,反而带上了一种欲盖弥彰的滑稽。
更关键的是,赵德柱那藏在宽大袖口里的手,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池玉:“……”
她看着赵德柱那副用力过猛、紧张得快要同手同脚、还要强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脑子更乱了。
她不知道该信卷轴的邪门,还是信眼前这个赵长老明显“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诡异淡定。
无数的疑问堵在喉咙口:
成蕾呢?
她在哪?
卷轴是怎么回事?
赵长老为什么明明很害怕还要装?
她想开口问,但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一个字都没问出来。
性格里的内敛和警惕占据了上风。
她不敢问这个明显不对劲的赵长老。
她只能死死抿着唇,用那双蕴藏着巨大困惑和不安的眼睛,
一会儿看看那漂浮的卷轴,一会儿又偷偷瞟一眼强装镇定的赵德柱,然后再飞快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时间仿佛凝固了。
那个破卷轴依旧悬浮在离地一尺的空气中,散发着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灰白余晖,孤零零的。
池玉靠着冰冷的书架,手脚冰凉,脑子里一片浆糊。
赵德柱则像个被施了定身法的木头桩子,僵硬地站在那里,竭力维持着自己最后那层薄得可怜的“高人”画皮,内心已经慌成了泥石流。
藏经阁的空气,又沉又闷,还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尴尬和诡异。
——————
光线猛地一暗,又瞬间变得异常开阔。
那种撕裂、挤压、嗡鸣的感觉骤然消失!
成蕾感觉自己脚下一软,差点没站稳。
她下意识地甩了甩头,想把脑子里残留的眩晕感甩出去。
视觉最先恢复过来。
不是藏经阁!
这是什么鬼地方?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空荡荡的灰白色空间。
天……或者说头顶,是灰蒙蒙、雾沉沉的一片,同样望不到顶,看不到日月星辰,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白。
没有阳光,但也不暗。
最重要的是——
脚底下不再是坚硬的岩石或木头地板。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凉、粗糙、带着细微凹凸感的触感。
而且感觉身体被一个硬邦邦的、狭窄的、带着弧度的东西给箍住了?
成蕾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别扭。
她发现自己不是站着。
她是……坐着的?
双腿蜷着,大腿和小腿被什么东西拘束着,挤在一起。
后背也紧紧贴着一个同样冰凉坚硬的东西。
她一低头。
入眼的是一个巨大的、灰扑扑的圆弧壁!
视线再往下移动。
一个像被埋进地里、只露出大半截的……大水缸?!
一个土黄色陶土烧成的、直径足有半人高的大肚水缸!
缸壁很厚实,表面麻麻赖赖,还带着几道细小的裂痕。
缸口敞开着,比她坐着的地方还高一截。
而她自己,就像一颗……腌得过头的萝卜?硬是被塞进了这个大水缸里面!
她的腰背贴着缸壁底部冰凉的弧线,**墩儿坐在缸底那硬邦邦的平面上。
两条腿……不是自然垂落,而是从缸壁那不大的开口挤出来,别扭地蜷缩着搁在……外面。
缸底?
缸外面!
她还坐在缸里!
成蕾有点反应不过来这奇怪的姿势,下意识地扭了扭身体。
身体在粗糙的陶土缸壁里**,发出“嘎吱嘎吱”沉闷刺耳的响声。
等等!
手里?
她这才感觉到左手沉甸甸的,好像握着什么棍状的东西。
目光从水缸边缘艰难地移过去。
一把锤子?
一把长柄锤子?
很长,很丑,很破。
一根歪歪扭扭的、比手臂略长的木质手柄,一头粗一头细,细的那头被她的左手紧紧攥着。
手柄的前端,牢牢固定着一个黑乎乎的金属疙瘩——那就是锤头了。
锤头呈圆柱形,一头是平的敲击面,看着约摸有……普通饭碗那么大吧?
整把锤子给人一种极其粗劣的感觉。
木柄没打磨好,能看到木头茬子。
锤头更是毫无光泽,灰黑灰黑的,还沾着点泥土,看起来钝得很,估计砸核桃都费劲。
这把破锤子,现在就斜着搁在她蜷缩在缸口外的腿上。
沉甸甸的。
成蕾完全懵了。
她茫然地转动着脖子。左边。右边。
除了**底下这个巨大的破水缸,和手里这把沉得要命的破锤子,这片灰白的空间里,什么都没有!
前方几米外,一面同样灰白、光秃秃、陡峭得近乎垂直的巨大岩壁拔地而起,直刺灰蒙蒙的“天”顶,高得根本看不到尽头!
视野所及,就只有:
大肚破水缸,长柄破锤子,人卡在里面,前面一堵绝壁,头顶一片灰霾,脚踩……脚踩在啥上?
成蕾这才注意到她“脚”的位置。
她的下半身是蜷在水缸外,但脚并没有踩到什么“地面”。
因为……这个大肚水缸的下半部分,是埋在一个浅坑里的!
她那双穿着普通布鞋的脚,此刻正实实在在地……踩在几块随意叠放起来的、大小不一、边缘粗糙的灰白色碎石上!
这几块石头垒得极其敷衍,毫无平整度可言,刚好把水缸下沿稍微垫起来了一点点,大概只比周围略高的地方高出一巴掌?
但这绝对称不上是“地面”!
周围呢?
视线沿着脚下这几块碎石往旁边挪。
一圈?
围绕着她这个大肚水缸的“座驾”,在浅坑的边缘,是一圈颜色更深、更显眼的灰黄色土地!
这……这感觉……
成蕾脑子里蹦出一个极其荒诞的念头:
这破地方,整个就像……像一个被人胡乱挖出来的、半成品的大土坑?
而她,就是这土坑中心那口被供起来的破缸?
什么鬼啊?!
人呢?藏经阁呢?池玉呢?赵德柱那老头呢?
《掘地求升》?
就是被塞进一口破缸里,拿着一把破锤子,然后……对着一堵破墙发呆?
成蕾彻底傻眼了。
坐在冰凉硌人的水缸里,手里握着沉甸甸不知所谓的破锤子,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
“我的……两块灵石啊!!!这**买的什么坑爹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