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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玫睁开眼睛时,面前坐着一个十分年轻的男医生。
阳光从侧面的窗户照进来,给这身雪白的白大褂也镀上了淡淡的金色光芒。
那双温润的眼睛便显得更加温柔耐心,叫人无端生出几分信任感。
“温小姐,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温玫坐起来,没看到裴遇舟的身影,问:“你是……”
“孟君朗,如果你同意的话,以后就是你的心理医生了。”
温玫还没反应过来。
她并不记得自己走进这个办公室,难道又……
孟君朗说:“别紧张,你只是在门口晕倒了,但也只睡了十分钟而已,第一次看心理医生吗?”
温玫摇摇头:“不是,高中的时候看过一次。”
孟君朗低头写字,又问:“父母离异吗?”
温玫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临床数据显示,82%的心理问题都是在原生家庭产生的。
有的会在之后的生活中慢慢减弱或消失,有的会被触发导致情绪喷涌而出,也因此症状来的又快又猛。”
温玫笑了一下:“我是后者吧。”
孟君朗抬眼,回以同样温和的笑容。
“是啊,你是后者,而且是不愿意看心理医生的后者。
我见过紧张的病人,但第一次见到紧张到在门口晕倒的病人。”
温玫听出他话里的调侃,尴尬的笑了笑,情绪也随之放松了不少。
“我的情况很严重吗?”
孟君朗仍然温和的笑着:“目前看来,要比那些已经无法和外界正常交流的人好多了。”
温玫被他逗笑:“那就是还有得救了?”
“当然。”
孟君朗笑着说:“温玫,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你可以诚实的回答我吗?”
温玫点点头:“好。”
孟君朗拖着椅子到她面前坐下,温润的眸子对上她的眼神。
“我的意思是,你要诚实的回答你的内心,骗自己也算骗哦。”
温玫愣了两秒:“好。”
“呐,你觉得最近两周发生的最美好、最让你高兴、甚至躺在床上还忍不住回味的事情是什么?”
温玫想了足足一分钟:“没有。”
孟君朗温柔道:“嘿,没有也是正常的,看着我的眼睛回答下一个问题好吗?
过去一年里,发生的最美好、最让你高兴、甚至躺在床上还忍不住回味的事情是什么?”
温玫的脑中闪过什么,半晌没有开口。
“温玫,我们说好的,要诚实哦。”
温玫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说:“结婚。”
“过去三年呢?”
“陆景川拿到了一笔奖金,我们去外地旅行了十天,住在一个山间民宿,推开窗看到了满城烟花。
烟花拼出了我的名字,那是他花了三分之一的奖金买来的,祝我生日快乐。”
“过去五年呢?”
温玫的声音越来越低了,可她还是坚持着说完。
“我们通过几次信件之后,他说来江市见我,我很高兴,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
孟君朗又提醒她抬头,问:“温玫,陆景川的离世让你觉得有负罪感吗?”
温玫沉默了许久,轻轻的点了点头。
“你和他离婚之后,你觉得自己的生活更有希望了吗?”
温玫抿了下唇,说:“有吧。”
“他离世之后,你觉得你的生活会更好吗?”
温玫沉默着,几乎能听到时钟滴答的声音。
时光缓缓流淌,温玫终于开口:“不会。”
“我这里有一份问卷,你可以如实填写吗?”
“可以。”
温玫接过来,走到桌前认真的看着问题,写下答案。
十分钟后,她将问卷还给了孟君朗。
孟君朗粗略的扫了一眼,说:“别紧张,情况没有那么严重,你叫个家属来一起听结果吧。”
温玫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打给了孟南汐。
她在江市也没几个熟人,孟南汐已经和家人无异了。
电话响了很久,始终没有人接。
温玫只能作罢:“我自己听结果可以吗?”
孟君朗摇摇头:“最好是有人陪同,门外那位男士不行吗?”
温玫眨了下眼:“他一直在门口吗?”
她起身开门,看到裴遇舟坐在门口闭目养神。
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总觉得在这里静静等待她的,不该是裴遇舟。
却又偏偏是。
“裴遇舟。”
男人睁开眼睛,黝黑的眸底露出几分茫然。
“怎么了?”
“医生说,需要一个家……一个正常人陪我听结果。”
“来了。”
裴遇舟跟着她走进办公室。
“如何?”
孟君朗问:“你是温小姐的……”
裴遇舟难得说不出话,犹豫了几秒后才道:“我是她……”
“表哥。”
温玫率先开口,打断了裴遇舟的话。
“他是我表哥。”
“好,温小姐之前就有抑郁症病史,目前来看,前夫的离世再次触发了病症,有轻微的精神分裂的前兆。
初步症状是现实抵触,不愿意接受前夫离世的事实,所以会刻意回避关于这一现实的任何信息,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片段性失忆。
现在虽然没有影响工作生活,但继续发展下去,很可能会分不清现实和幻觉。”
裴遇舟眯了眯眼:“就是说,她对陆景川……实在难以忘怀?”
温玫觉得这句话就像一记耳光,扇在她脸上。
火辣辣的疼。
孟君朗说:“我了解到温小姐已经离婚了,但离婚本身对心理冲击就比较大,而且温小姐对前夫的心理依赖超乎预期。”
孟君朗将问卷递给裴遇舟看。
裴遇舟看着最后那一栏:“请你选择以下一个物体,描绘家人在你心中的地位。大树、清水、太阳。”
裴遇舟看到温玫娟秀的字体:“太阳。”
心底仿佛被什么刺穿。
于她而言,那个男人是唯一的光明。
他死了,她的生命就跟着一同陷入了漫无边际的黑暗和寒冷。
孟君朗说:“以上是温小姐的病症,治疗上我建议药物和心理咨询搭配。
同时,家人要尽可能的给予关心爱护,有耐心的陪伴她慢慢接受前夫离世的现实情况。
温小姐,我希望你能尽可能的将注意力放在家人和外界上,每当你感受到一丝美好和快乐,都可以记录下来。
每次我们见面进行心理辅导时,我都会看你的记录,可以吗?”
温玫从孟君朗手里接过那个可爱的粉色小本,点点头:“好,我会尽量配合的。”
……
离开医院后,裴遇舟走在前面,温玫拎着一袋子药走在后面。
不用追上去也知道,裴遇舟此刻的脸色有多难看。
任谁知道自己找的女人对前夫念念不忘,心情都不会好,说不定等会裴遇舟就要跟她彻底翻脸了。
可温玫想,一刀两断也好。
省的她解释。
刚刚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孟君朗告诉她,她接受不了的不是前夫的离世,是她认知里唯一能救她于水火的人死了。
父母的冷眼、抛弃对她来说已经是无法承受的重担,而那个人成了拉住她不至于坠落悬崖的唯一绳索。
现在,绳子断了。
她控制不住自己下坠的情绪,也找不到下一个能救她的绳索。
正因如此,孟君朗希望她能去看到外界的美好,而不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一人身上。
温玫揉了揉太阳穴。
这么复杂的因果,就算她解释,裴遇舟能信吗?
她“砰”一下撞在裴遇舟的胸口,鼻梁骨都撞疼了。
“怎么不走了?”
“温玫,你搬出去住吧。”
温玫抬眼,看着裴遇舟眼底的冷意,默默的点了下头。
“好,我今天就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