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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煊干净利索的举动,不光是让围观百姓感到惊诧。
连带着开封县这帮衙役也是在宋煊的带领下,走路更是气势汹汹的。
一副谁敢拦路,一块锁了,关进牢中的架势。
开封县的衙役,许久都没有这般痛快了。
以前他们都是夹着尾巴做人。
谁都惹不起啊!
此时躺在担架上的吏房主事危彬,瞧着宋煊快如闪电的审判,还是有些懵逼。
大官人说给自己报仇不隔夜,他就真不隔夜。
半个时辰内,就把事情给办了!
刘楼的后台是谁?
那是从刘美传下来的。
整个开封府,谁不知道刘老爷?
他是又高又硬!
结果宋大官人就这么水灵灵的把刘楼给查封了。
连带着这群狗腿子都给办了。
毫不留情。
一点和谈的余地,都没给留。
“这可是皇亲国戚刘家的产业!”
开封府府尹来了,都得捏着鼻子绕路走。
不敢来找茬的。
躺在担架上的危彬,昂着脖子瞧了一眼被枷锁锁住的刘楼所有人。
他再掀开白布一瞧自己躺在担架上,有些青肿的地方。
伤势根本就不重。
没有什么断腿之类的。
宋大官人他是不是故意等着我等吏员受到刁难。
他好杀鸡儆猴啊?
毕竟按照大宋律法。
他们抗税和火烧税册的罪过,可是小不了的。
而且罪名还是被大官人当街宣布的,定然会传遍四方。
整个过程宋煊几乎没怎么说话。
他就坐在衙役当中,仪仗摆开,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
上演了一出官府“合法害民”的场景。
纵然是他指使旁人进行的,但谁不知道这便是宋煊的意思啊?
吏房主事危彬又躺好,把自己的脸用白布给盖上。
他突然间有些害怕。
害怕自己忍不住当街笑出来。
坏了宋大官人的谋算。
谁敢第一个撞上来。
谁最倒霉。
至于神仙打架,那也碍不着他的事。
反正自己是按照宋大官人的命令执行。
大宋律法撑腰呢。
难不成又高又硬的刘老爷,还能因为几个奴仆就敢藐视大宋律法不成?
这些奴仆再换一批,对于刘老爷根本就没有什么影响。
县尉班峰气势汹汹。
他以前在东京城向来是小心翼翼。
谁都不敢得罪,脸上都得带着笑。
班峰那个过山峰的绰号,在东京城许多人眼里都是个屁。
至于这种正店,班峰以前都得巴结着班楼,才有机会吃一吃。
现在抱上宋煊大腿,班峰只觉得自己胸中淤积许久的憋屈之气。
全都无了。
开封县衙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把刘楼给封了。
此事在又成了闲汉嘴里能卖钱的消息。
八仙楼苏掌柜的听到这话,连忙过去瞧了瞧贴在门板上的官府告示。
半个月之内缴纳欠款。
一时间他也是有些迟疑。
要不要去做这件事。
尤其是当这个出头鸟。
宋煊他都敢弄皇亲国戚了。
而且还是大宋最硬的皇亲国戚!
咱们这种店没有皇亲国戚撑着的。
若是与宋煊做对,能有什么好处?
这位新上位的青天大老爷,可是出手狠辣的。
杀鸡敬猴,上来就杀最硬的那只,让许多人都傻了眼。
苏掌柜的决定要先观望一下。
至少看樊楼是什么意思。
他们这群正店,那也是有行会的。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召开。
班楼掌柜的在病榻上,听到这个消息,当即坐了起来。
“你说的可是真的?”
“小的亲眼所见,万万不敢欺瞒。”
班楼掌柜的挥挥手让他下去。
宋煊他连刘楼都敢弄。
那他羞辱一下自己,如此看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况且此事确实是自己有错在先。
这位大官人当真是心高气傲之辈。
他不担忧宋煊被报复,因为会有人忍不住出手的。
只不过班楼如今这种场面,是否要搏一搏,当这个投靠宋煊的出头鸟!
以此来改变口碑。
声称以前的事都是个误会。
自从出了事之后,班掌柜的可是切身体会到了,最想让自己死的是同行,而不是宋煊。
在这件事上,他们可是不予余力的宣传。
恨不得连街边的乞丐都知道。
班楼掌柜的在得知刘楼这个同行的遭遇后,登时不再郁闷了。
原来宋大官人他不是只针对我一个人,而是当真对事不对人。
那件事是我做的不对,不代表我这个人不行!
搞清楚了这里面的逻辑,班掌柜的也不再郁闷,而是连忙要去拜见自己背后的主人,要去当这个缴税的出头鸟!
樊楼掌柜正在招呼贵客,就算是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
他怕什么啊。
当掌柜的听到闲汉传来的消息,他明显愣了一下。
随即让人赏闲汉点钱。
樊楼也是有刘从德的干股的,一个季度会分一次红。
现在这位新任知县都不带给刘从德面子,不知道他是初出茅庐不怕虎呢。
还是朝廷近几日彻查黄河工程,以及有关造船之事的后续连锁反应。
有人想要趁机扳倒刘家?
虽然樊楼有许多消息可以交流,但是真真假假,全凭自己的判断。
“多谢大掌柜的,就算是宋大官人想要收取欠税,来樊楼那也得掂量掂量。”
闲汉接过赏钱后,嘴里开始吹捧起来了。
樊楼掌柜的刚想说点话,就瞧见伙计飞快的跑来:
“大掌柜的,开封县县衙来了两个吏员,说是要见大掌柜的,宣布县衙的告示,并且要贴在门口展示半个月。”
罗掌柜一时间愣在原地。
闲汉自是直接冲了出去,想要瞧瞧是不是真的。
若是真的,自己真是来着了!
能靠着这条消息再卖一次钱。
只要有第一手消息,就不愁卖不着钱!
刘楼被查封。
樊楼被贴上布告。
足可以让东京城的百姓,见识到这位新任知县宋煊的执法力度。
有了宋煊出头,开封县这帮吏员的胆气更重了。
你心里不乐意没问题,有问题给我们憋着。
但是要明面上不乐意,让你们瞧瞧什么叫宋大官人的威风!
周县丞刚想要送人,就瞧着钱甘三跑过来。
“怎么了,方才闹哄哄的?”
“大官人他真的把人给抓回来了。”
周县丞下意识的站起身来:
“你是说刘楼的掌柜的?”
“那掌柜的现在脸蛋肿成了猪头,不止是他,所有人都被抓回来了。”
哐当。
正在被周县丞接待的人,也是一个不稳,手里的冰裂纹水杯掉在桌子上撒了。
他当真是没想到宋煊会如此刚。
“宋大官人不知道刘楼背后的主人是谁吗?”
“不可能不知道。”
周德绒叹了口气道:
“你们都不知道宋大官人,看似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搞得你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但是他自己知道想要做什么。”
钱甘三明白这话,那就是宋煊他想做什么,根本就不想让咱们这帮人猜透他的心思。
如此一来,方便他驾驭兄弟们。
“不愧是文曲星下凡,做事就是硬气。”
那个带着礼物来见周县丞的人,当即收回想要送钱的小盒子:
“既然宋大官人如此强硬,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刘知州可绝不是一个好说话之人。”
周德绒瞧着这人拿着钱走了,更是气的直跺脚。
宋煊如此胆大妄为的动作,让这些人意识到,几乎用不着自己出手了。
他都敢得罪大宋关系最硬的姻亲家庭,这开封知县也做不长时间了。
皇太后对刘家的恩宠,就算是皇帝都得排在刘家后边。
谁不知道刘家的债,官家的印,百姓的命,都是浮云。
就算是得罪官家,也千万别得罪刘家!
要不然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大官人他太冲动了,刘家可不是软柿子。”
周德绒拍了拍手:“一下子踢到硬板上了,可千万别牵连咱们这群小屁屁。”
“是啊。”
钱甘三眼里也都是担忧之色。
刘家,那是能得罪的吗?
赵祯跟着宋煊一起回了县衙,他心中是有不少的疑问。
毕竟宋煊的做法,实在是过于粗暴。
其实方才赵祯瞧见宋煊的做派,内心又十分的羡慕。
一个小小的知县,无论是权力还是派头,都如此之足。
让百姓望而生畏。
一声令下,便有无数人为他奔走。
赵祯都不敢想象自己一个皇帝,将来亲政之后,会是何等的威风!
可以说宋煊方才那副做派,极大的刺激了赵祯想要掌握权力的野心增长。
方才宋煊的动作以及神态,赵祯可是看的一丝不苟,全都记在心中。
他期望自己将来在某一刻,也能完美复刻出来。
赵祯更是理解了宋煊曾经给他说过的话:
“小丈夫一日不可无钱,大丈夫一日不可无权!”
但是痛快归痛快。
赵祯也知道这个刘楼背后的主人是刘从德。
若是他在大娘娘那里哭诉,最终受到伤害的还是十二哥。
赵祯内心又有些担忧。
因为他现在没法子庇护为自己做事的宋煊。
“大官人。”
主簿郑文焕把账目全都放在桌子上。
一旁的人再次清点没收的钱财,做好统计。
“下官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
宋煊依旧分茶:
“难道我是那种喜欢因言迁怒于人之人吗?”
“本官向来是对事不对人。”
郑文焕有了宋煊这话,倒是也没避讳众人,只是开口道:
“刘楼背后的主人可不是个好惹的。”
“他极大可能会报复大官人的。”
“还望大官人能够早日做好准备。”
宋煊点点头:
“本官初来乍到,你跟本官说说刘楼背后的主人平日里的为人如何?”
赵祯方才也想说这话。
毕竟此时的自己无法护住宋煊。
但是他也清楚,宋煊这是在借机打击“太后**的势力”,为自己亲政消除阻力。
“刘知州他强占民宅,原来的开封府尹程琳都没辙。”
“看中潘楼街周记绸缎庄,扔下十贯钱,就让他们搬空,无人敢管。”
“连樊楼都有他的干股,粗粗一算年入百万贯,但是缴纳的税费从来没有超过百贯。”
“更不用说在运河上更是一霸,听说没命社也是他罩着的。”
“马车用的也是皇室家属,排场都是超过亲王的。”
“甚至强占大相国寺的菜园扩建私宅,当众扇过方丈的耳光,说秃驴狂妄什么,连佛祖也归我姑母管。”
“前些年还流传着宁遇阎罗王,莫惹刘国舅的童谣,如今刘知州的风评好一些,也全都是他爹在前面铺路。”
主簿郑文焕再次躬身道:
“下官说了这么多事,也只是想要提醒大官人,那刘知州可不比他爹讲理。”
“到时候去大娘娘那里告状,大官人怕是会陷入麻烦。”
宋煊听着刘美两代人做出来的恶事,丝毫没顾忌赵祯在这,而是开口道:
“郑主簿是不是只捡了比较重要的事说,其余的恶事没一一提及?”
“确实如此。”
郑文焕拱手道:
“大官人下值后,还是要去与曹侍中商议一二,至少有个出主意的。”
“行,刘国舅父子两个的事迹,用罄竹难书来形容也说不上,但是肆意妄为的违反大宋律法那可就太多了。”
“有什么后招,本官全都接着了,你们数完之后就把赃银入库,顺便把这账本都理清楚,方便后续定罪。”
“喏。”
郑文焕抱着账本又下去了。
随着众人都走了,赵祯坐在一旁脸上怒色十分明显。
他以为刘家父子两个侵占大宋财物也就罢了,偏偏还要去欺压百姓!
这就更让赵祯忍不了了!
“十二哥,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种事。”
“六哥儿,你要听过那可就怪了。”
“啊?”
赵祯不理解,朕可是天子。
许多事朕都不知道,这对劲吗?
“十二哥,这话不对吧?”
宋煊喝口茶:
“这些事都不一定能走到官府上,就被许多人给劝住要以大局为重,忍了。”
“剩下一小部分事件及时走到了官面上,也会因为各种关系按下来。”
赵祯一脸惊讶的看向宋煊:
“难道百姓有冤屈,就不伸冤吗?”
“就如同穆修一样去敲登闻鼓?”
宋煊放下手中的茶杯:
“你是说伸冤?”
“还敲登闻鼓?”
“穆修还是我鼓动他去敲登闻鼓的,他一个官员敲开封府的冤鼓都不管用,更何况是一介平民百姓?”
宋煊极为认真的道:“六哥儿,你别不相信,就真到了那个份上,小民还得说是刘老爷冤呢。”
“不能吧。”
“你别不信,就算发生了刘从德的仆人殴打路人,惊了了刘从德的马,踩断了路人的腿。”
“仆人都能喊出来刘家的马蹄,都被你的骨头给硌坏了这种话?”
“那小民还得主动说是他自己往刘家马车底下钻的。”
“为何?”
赵祯当真不理解。
哪有人会这样做的。
有冤屈不伸,反倒还要为侵害他的人说冤枉?
此等言论,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权力。”
赵祯听着宋煊吐出这两个字,一时间愣在原地。
他本以为宋煊会解释一大堆,但是就说了这两个字。
方才宋煊指使众人做事,那些刘楼的人纵然靠山强硬,可也不敢当街反抗。
无他。
宋煊手里攥着权力呢!
管你这个那个的,你在大宋谁敢当街袭击官员?
九族不想要了!
赵祯微微眯着眼,陷入了深思。
那么多人都知道朕的身世真相,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告诉朕的。
就是因为大娘娘她手里握着权力呢!
赵祯还不太明白权力及真理的道理。
宋煊也不会说此时太平时节,权力是真理。
可一旦动乱的时候,还是要靠刀子说话。
这种言论,没必要告诉皇帝。
宋煊相信那些在赵祯幼小时就教导他学习的儒家老师们,也不会堂而皇之的说这种话。
“看来权力真是个好东西啊,许多大丈夫都为他着迷。”
赵祯脑子里再次回想起宋煊曾经说过的话。
要不是遇到这种事,赵祯对那句话的印象当真不会如此的深刻!
果然,还得是事教人。
宋煊站起身来,走到一旁的桌子,打开抽屉翻找:
“六哥儿,你可是知道为何刘从德胆敢如此猖狂?”
“当然是因为大娘娘宠信。”
宋煊掏出一把**仔细擦了擦,随即挑起一枚黄桃。
“六哥儿,此黄桃犹如当今的樊楼,表面光鲜。”
然后宋煊横切桃子,露出虫洞:
“刘从德胡作非为,犹如这腐烂处,权力若无制衡,必然从内部蛀空江山。”
“百姓有冤屈都不敢伸,最终都会化为愤怒,成为他们起义造反的口号。”
赵祯站了起来,他从不惧怕宋煊在自己面前舞刀弄枪的。
因为他不觉得宋煊会杀了自己。
但是宋煊说的这些话却是让他十分的悲愤。
自从继位之后,赵祯就希望自己能够做出一番事业来。
若是出现官逼民反之事,百姓除了骂**污吏外,还会咒骂他这个皇帝。
谁让你有眼无珠,把权力给这样的人去用?
“十二哥,朝廷当真是要被蛀空了吗?”
“目前而言,有刘氏外戚而言,怕是如此。”
赵祯眼里露出浓浓的忧愁之色。
看样子东京百姓苦刘氏久已。
“六哥儿,可是见过香娘子(蟑螂)?”
“未曾。”
赵祯陷入回忆,随即开口道:
“但是听闻过,御膳房会有,如此发现一只,便要有人大发雷霆,必须全都翻遍了还要用药,免得我等吃饭的时候,餐盘里会有。”
“不错,在我们老家有句话,想必六哥儿也没听说过。”
“什么话?”赵祯眼里充满了好奇之色。
宋煊颇为无奈的道:
“那便是当你在房间发现一只蟑螂时,那么黑暗里已经有无数只蟑螂了。”
“只有黑暗当中的蟑螂装不下了,才会有蟑螂从黑暗当中走出,让你给瞧见了。”
赵祯眉头蹙起,他想了好一会,才开口道:
“你的意思是说,有无数个像刘从德这样的人存在了?”
“当然了,以刘从德为主要首脑,他身边团结了一大批利益集团,大家跟着刘从德就是想要贪赃枉法啊!”
宋煊把虫洞削掉,给了赵祯半个黄桃:
“难不成你觉得所有事都是刘从德他自己干的?”
“就算是秦。”
宋煊把秦桧还有三个狐朋狗友的话给咽回去了。
“一个好汉三个帮,更不用说恶人了,更是形成一堵墙了。”
“更不要说民不与官斗,为了生存,他们忘记了自己也是人的身份,怎能敢去伸冤呢?”
“况且自古官员都喜欢报喜不报忧,六哥儿今后可是要擦亮眼睛,不要被下面的臣子给哄骗住了双眼。”
赵祯听着宋煊如此“掏心掏肺”的劝导,随即凝重的点点头。
“今后我会让皇城司的人去下面走访,以此来确认天下的情况。”
“最后明访暗访加一起,免得有人禁不住诱惑。”
宋煊又提了一嘴。
赵祯连连点头,他咬着黄桃道:
“十二哥,对付大娘娘一派的党羽,该要如何?”
“那就需要摸清楚谁不是他们一派的臣子,比如提拔像我这样的。”
宋煊毫不客气的道:
“我等都是官家钦点的进士,天子门生,比寻常人更有可信度,主打就是一个制衡,绝不能让一家独大。”
“哈哈哈。”
赵祯被宋煊如此毛遂自荐的话逗笑了。
他是知道这样,利用新臣子来对付老臣子。
这些话父皇教过自己。
只不过赵祯目前还没有机会施展开来。
等等。
赵祯咬着黄桃的动作一顿。
十二哥他竟然懂帝王之学?
儒家包装的帝王之学,便是“内圣外王”,可实际上是仁义为表,权变为里的逻辑。
他们宣称是天命所归,代天牧民,可实际上是以一人制天下,以天下奉一人。
制衡是赵祯学的第二课。
因为大宋皇帝的第一课是生存术。
防止被弑,被篡位。
“所以我目前要做的就是隐忍。”
赵祯咽下嘴里的黄桃。
“不错。”
宋煊点点头:“官家有空还是要多读读韩非子。”
“好。”
“那今后朕有机会也要多出宫走一走。”
赵祯吐出嘴里的桃核:“远处的地方去不了,但是近处我都可以看一看。”
“官家有此心思那是极好的。”
宋煊叹了口气:“其实这些欠税的商铺,他们缺钱吗?”
“大多数都是不缺的。”
“在我看来,开封城内的百姓说是百姓,可全都是猪圈里待宰的猪。”
赵祯正在擦手,忍不住惊问:
“十二哥,何出此言呐?”
“官家出宫觉得开封富裕吗?”
“富裕啊,我一路走来,眼睛根本就看不过来的。”
赵祯极其认真的道:
“太繁华了,人言一日看尽长安花,可是在我看来,就算是给孟郊三日,他都看不尽东京花的。”
说到这里,赵祯还是有些小骄傲的。
这说明都城百姓生活富足,尤其是开封县内豪宅鳞次栉比。
在宋煊看来,开封城是一座消费型城市,依靠着就是庞大的“公务员”体系来消费。
剩下的人,全都是围绕着这群人生存赚钱。
开封城里遍布着“天姬之馆、后戚之里、公卿大臣之府、王侯将相之第”,显示出权力集团的奢华生活。
孟元老也曾在梦华录里感慨,城中官员的豪宅太多,难以一一记录。
至于官僚从商的不正之风从太祖默许宰相赵普公开经营邸店以来,就开始蔓延了。
尽管下达过许多次禁令,但往往全都是**,很少得到执行。
到了宋真宗时期,开封城已经涌现出了许多巨富。
“六哥儿,方才也听到了樊楼年收入百万,就上交的赋税不足百贯,那剩下的赋税重担都压在谁的头上?”
听着宋煊的反问,赵祯想都没想:“自然是普通百姓头上啊。”
“城外的所谓没命社,我相信初衷全都是活不下去,大不了干一票,但是尝到了甜头,就开始祸害其他普通百姓了。”
“若是开封县内的商铺等等全都按时缴纳商税,百姓就不会受到如此多的压迫,那些结社之人,造反之人,也会相应的少上许多。”
宋煊慢悠悠的把黄桃吃完:
“官家今后也用不着去多远的地方,去东京城外瞧一瞧百姓的生活,兴许就更能理解我此时所做的事了。”
赵祯微微眯着眼:
“所以说,百姓生活困苦,都是这帮达官显贵不交税所导致的?”
“不错,关键当真是一点就透,需要交税的钱就这么多。”
“这些人少交了,那收税的吏员若是不想自己家破人亡,自然是要去盘削小民。”
“一环套一环呀,六哥儿。”
听了宋煊的夸奖,赵祯还是有些高兴的。
他连连点头:“我以后也要成立一个新的税收部门,专门查这帮人的税。”
“谁不交税,就罚他们。”
宋煊他们君臣二人在这里交谈。
正在家中休息,吃着葡萄的刘从德知道宋煊抓走刘楼所有人,并且查封之后,直接掀翻了矮案,推开了张美人。
“岂有此理!”
刘从德大叫一声:“谁给他的胆子?”
众人全都低着头,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好啊,好啊。”
“先是查出了金丝楠木,紧接着又是黄河工程。”
“如今连酒楼的人也全都给我抓走了。”
“他宋煊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刘从仁脸上也都是愠怒之色:
“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胆大包天之人,竟然敢查封咱们刘家的地方。”
别说现在了,就算是在真宗皇帝时期,刘家那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猖狂惯了。
如今猛然被人针对,一下就暴怒,十分的正常。
“大哥。”
刘从德对于自己这个堂兄也是颇为信任:
“你说宋煊他知不知道刘楼是咱们家的买卖?”
“他定然知道。”
刘从仁极其肯定的道:
“整个东京城,谁不知道刘楼是咱们家的买卖,他宋煊更是大宋状元,他岳父是曹利用,又不是外地来的!”
“直娘贼!”
刘从德脸上的怒气不减:
“我看他们就是在故意针对咱们家,尤其是王曾为主,宋煊他也是得了王曾的命令。”
“否则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怎么敢管咱们家的事。”
一听到王曾,刘从仁有些发怵。
就算大娘娘她善待刘家,可是王曾这位宰相的位置,更是无法撼动的。
“你要不进宫一趟,求大娘娘给下个手谕?”
刘从仁这个主意也不是第一次用。
以前刘从德年岁稍小的时候,都被他给鼓动私改诏书。
将刘太后赐刘宅金器十件,改为百件,少府监根本就不敢质疑。
刘从德摇摇头:“此时黄河之事还没有探查回来,不宜再去叨扰姑母。”
实则是被刘娥打了一巴掌后,让刘从德老实多了。
有些事,姑母并不会一味的原谅。
刘从仁一听没法从皇太后那里给宋煊施加压力,随即又试探性的问道:
“若是从官家那里,是否可行?”
“那更不行了。”
刘从德无可奈何的瞥了一眼自己的堂兄:
“大哥,你动动脑子,官家怎么会帮我?”
“宋煊可是他钦点的状元郎,人家连中三元,如何能给我面子去徇私叱责宋煊?”
刘从仁一想也是如此,极为难受的拍了拍手:
“难不成此事就这么算了?”
“这件事不用想,早就被那些贩卖消息的闲汉给传遍了东京城。”
“现在所有人都在看着咱们刘家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若是就此吞下这口恶气,咱们兄弟今后也就别出门,直接吞金**得了,面子都没有了。”
“那不能。”
刘从德也是一时间没想到什么合适的法子。
找皇太后向宋煊施压,那才是杀鸡焉用牛刀?
“要我说,就找应天府尹陈尧佐对付宋煊,他们之间本就是有仇怨的。”
刘从德看着自己的堂哥:
“可惜不知道陈尧佐他什么时候回来。”
“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刘从仁依旧气的来回走动:
“那宋煊连开封府的通判都给抓走了。”
“我怕陈尧佐的命令,他也不会听的。”
“什么时候的事?”
刘从德这几日一直听刘娥的吩咐,没有往外跑。
“就前几日。”
刘从德眉头皱起,他没想到宋煊如此有种。
那如此猜想,定然是有人在背后给他撑腰。
宋煊才敢如此行动的。
今日这件事,那是不是宰相王曾也在给宋煊撑腰呢?
“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刘从德直接挥舞着手道:
“我去找吕公绰,让他帮我出出主意。”
他们兄弟俩虽然暴怒,但是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出什么办法,只能去找人出主意。
刘从德笃定,既然宋煊他敢抓,即使自己去找他说情,都没有用。
不如先找明白人问一问。
反正在刘从德看来,吕公绰既然与自己搭上线了,他就别想下船。
大不了还有吕相爷在背后兜底呢!
这个时间点,吕公绰还没有下值。
随着刘从德派人来传话,吕公绰只觉得麻烦缠身。
如今不用想,他刘从德定然是在陈留县的河堤上留下了许多漏洞。
吕公绰都觉得自身难保,或者说一旦要事发,自己绝对跑不了的。
就算自家老爹可以说情,但是王曾他眼里容不得沙子。
尽管吕公绰心中不乐意,但是还是不敢得罪刘家。
二人在包厢内,不让外人进来。
刘从德说着自己遇到的难题。
吕公绰也是吃了一惊,这位状元郎如此胆大吗?
他连刘家都敢得罪!
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
就算大娘娘待见宋煊,也不至于在大娘**底线上肆意横跳吧?
整个东京城,谁不知道刘家在大娘娘心中的地位!
偏偏宋煊他都敢如此胡作非为。
“你去找大娘娘说明此事啊。”
吕公绰觉得刘从德找自己做什么,炫耀宋煊他不给你面子,你是个受气包?
“若是什么事都要找大娘娘解决,那我还问你做甚?”
刘从德没好气的道:“此事就不能不通过大娘娘,就把宋煊给办喽?”
“如今整个东京城可都是在看我的反应。”
“若是我不采取反制措施,今后谁还看得起我?”
吕公绰端起茶杯掩饰自己想要笑的心思。
你不用出反制措施,东京城也没有人看得起你的。
谁不知道你有今日,完全是投了个好胎。
大娘娘也都是看在刘美的份上。
“那你想怎么做?”
刘从德思考了一会:
“我要宋煊当众给我赔礼道歉,人怎么抓走的,就怎么客气的给我送回来,最好在。”
他伸出手,比划着掂量金子的动作。
吕公绰都无语住了。
人家宋煊既然敢当众宣判案子,那就说明人家在程序上没有错误。
你想要强按头,让宋煊认错?
还想要跟他要钱!
信不信他拼着这官不做了,也要弄你这个人?
所以有时候吕公绰都在想,是不是刘从德被保护的太好了。
人人都让着他。
以至于他都不知道正常人该如何思考了?
“蠢货。”
吕公绰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不过激化一下他们之间的矛盾也是极好的。
谁让宋煊没有选自己妹子当妻子呢。
他爹吕夷简不在乎,不代表吕公绰不在乎面子。
于是他只是斟酌的道:
“刘知州,你不如私底下与宋煊接触一二,给他求个情,让他放了你的人,不要那么多不给面子。”
刘从德一下子就站起来了,脸上满是惊诧之色,指着自己道:
“我,我跟他求情?”
“就算他宋十二是状元郎,他配吗?”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吕公绰笑了笑:
“那刘兄便去找大娘娘求个手谕,让宋煊低头,易如反掌!”
因为黄河工程要爆雷,吕公绰也想要做实刘从德“嚣张跋扈”的情况。
他最好能够私自改了手谕。
如此将来自己在朝廷当辩解的时候,才能把锅都推到他头上去。
以前没有出过这种事,是因为没有人查。
吕公绰作为陈留知县可以睁一只闭一只眼。
反正每年修筑,都会被黄河水淹没,不如顺水推舟卖刘从德一个人情。
但现在这个人情的代价较大,吕公绰便不是那么乐意了。
“我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去找大娘娘要手谕,也想要把这件事给办喽,你给我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听着刘从德如此异想天开的话,吕公绰都被气笑了:
“你真以为我是诸葛亮啊,还给你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我想不出来。”
“吕兄。”刘从德站起身来:
“你莫要如此敷衍我,否则别怪我到时候把你供出来,咱们可全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就刘从德这种逆天的言论,吕公绰都不知道要怎么吐槽。
他强忍着自己心中的怒气:
“你不如直接去找宋煊,跟他摊牌,让他放人,就说是大娘**口谕。”
“若是他不相信呢?”
刘从德觉得吕公绰说的是一个好主意,口谕的操作空间很大的。
“那就让宋煊他自己个去求证,你只需要把人带走就行,反正东京城那些人,又不知道你们谈话的内容。”
“好好好。”
刘从德连连点头,便是这个道理。
吕公绰瞧着刘从德离开此处,他眼里全都是冷意。
此番刘从德去找宋煊要人,定然会铩羽而归。
宋煊那是什么人呐?
既然敢当街把刘家的人给锁走,那指定不会惧怕刘从德的。
这背后说不定就是宰相王曾的算计。
宋煊他一个小小的状元郎,官居七品,如何敢做出如此事情来?
吕公绰除了要找回面子,还有一个想法,就是不让王曾的谋划得逞。
如此自家老爹才有更多的机会超越王曾。
吕公绰要的就是这个火上浇油的效果。
只有糊涂失去理智的刘从德才会干出更加逆天的事情来。
唯有如此,自己身上的责任才会越来越小。
刘从德想都没想这里面会有猫腻,他连家都没有回,直接去了开封县衙。
总之,就是一句话。
我刘家在东京城这块地界上,还从来没有吃过这种哑巴亏。
若是隐忍下去,定然会被人所诟病。
那樊楼的份子钱,今后还会有自己一份吗?
将来还会有人去刘楼一掷千金,就为了巴结自己吗?
刘从德为了刘家以后的江湖地位,无论如何都是要去找宋煊把人全都要出来的。
看门狗齐乐成瞧着一群人气势汹汹的来了,估摸就是刘家的人,他连忙招呼人过来拦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