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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穆修要去应天书院执教的事。
秦应的反应很大。
他好不容易通过点小手段打的穆修道心破碎,结果现在一摊牌,反倒成了穆修坚持下去的动力。
放谁身上。
谁都会破防的!
自古以来的改革,就会触动原有的利益群体。
尤其是重新分配这种事。
即使大宋目前走到了深水区,也不会轻易变动的。
秦应这批人都是受西昆体所影响,积累了大批应试经验,可以惠及子孙后代。
现在政策猛的就要重新开始,以前的法子不管用了。
这些庙堂之上,哪一个既得利益者不会恼火?
尤其是在儒家的话语权上,大家争夺的会更加激烈。
别以为文人相争,就不会杀人了。
他们之间的正统道路之争。
从来都是血淋淋的。
在宋煊的观察当中,他发现目前的宋代儒家学者相信。
他们达到了儒家思想最优秀传统的新高度。
超越了汉唐时代的成就。
因为他们开拓了新的境界,钻研出新的深度,引入新的内涵,提出新的阐述方式。
尽管所有这些,只是相对于儒家传统的大框架来说是新的。
但这并不妨碍目前大宋新儒学呈现出显著的多元色彩,表现为几种不同的趋向。
这是此时大宋境内所有儒家的一个基本的共识。
他们都致力于道德社会,是官府的终极目标这一使命。
但他们主张实现这一理想的途径却不相同。
在不同的学派中,哪一派阐述的“解释”应被接受为正统的争执,已然出现!
纷争开始了。
自是要在官场上打压这些人。
改革在民间再怎么呼吁,都是很难触动大宋上层的。
除非“造反起义”!
你这个刁民才有了“统战价值”!
想要改革,也只有官场上层有这套理论的支持者,才能自上而下的进行改革。
秦应这批保守派打压穆修也在情理当中。
因为他们知道,这批“改革”之人,只要不在高位,发布不了什么政策,自然就影响不了什么。
就如同穆修他自己耗费二十多年的精力财力,依旧没有什么太大的成果。
此时宋煊抛出穆修,即将去应天书院执教这件事来试探秦应。
宋煊发现他下意识的恼火,当真没说谎。
连一个“古文运动”的启蒙运动,他们这些保守派都开始用上手段。
可想而知将来范仲淹提出的庆历新政以及王安石的变法,反对的人有多多,且会形成更加激烈的党争。
范仲淹的万言书可以说是一次改革试探。
尽管水花很大,可是大家都是看看热闹。
并不觉得范仲淹一个微末小官,可以做出改革大宋之类的壮举。
尤其是当今做主的是刘太后,她可不是一个什么“改革者”,属实是保守派当中的保守派。
范仲淹的万言书,如今还有几个人提起来?
热闹过了,也就过了。
面对秦应的恼羞成怒,穆修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原来他们是惧怕自己去宣扬韩柳的古文啊!
宋煊的提议可真是太好了!
既然我在官场上不能大展宏图,可是应天书院已然成了天下第一书院,今后考中进士的学子定然是只多不少。
那我就去他们宣扬韩柳古文,今后他们若是能够当上高官,也定然会继续宣扬下去,总归是会改变目前的儒家主流思想。
对手越不让我干什么,那我偏要干什么!
穆修只是端起茶杯笑了笑:
“多谢宋状元的提议,要不然我还会被困在这官场之中呢。”
宋绶也端起茶杯,他知道范仲淹一直都在为应天书院找优秀的夫子,没想到宋煊也是在促进此事。
看样子他们师徒早有沟通。
“你妄想!”
秦应气急败坏的道。
宋煊笑了笑,啧啧两声:
“要不然秦通判也去应天书院教书?”
秦应:???
穆修:???
宋绶:???
……
张知白带着结果返回皇宫,同王曾等人汇报了结果。
吕夷简听了个全貌,便知道秦应没有什么救的可能。
唯一能动手脚的便是给他的判决,判的轻一点。
况且官场本就有弃车保帅的优良传统。
秦应想着和光同尘,当然也会明白这个潜规则。
王曾眯了眯眼睛,如今官家生了病,当即去找刘娥想要把事情给办下来。
但是刘娥却是看了之后,直接使用起了拖字诀。
开封府尹陈尧佐还没有回来,如何能调查他?
毕竟出现冤假错案这件事,陈尧佐作为第一人,是有着直接的责任的。
虽然刘娥想要敲打陈氏兄弟,但是并不想要换掉陈尧佐。
开封府尹这个位置非比寻常。
若是被吕夷简等拥护太后执政之外的人把控,刘娥夜里都睡不踏实。
王曾连忙再劝谏。
但是刘娥就是铁了心的,要等陈尧佐视察回来,再做打算。
王曾没有办法,气势汹汹的回去了。
刘娥叫人去打探一二,如何能被抓到如此迅速?
这一桩桩事情都连起来发生,让刘娥就是觉得是有人想要削弱她的势力。
先是刘从德按下葫芦起了瓢,再是通过穆修那个小小的参军,定了通判的罪,还要牵连到陈尧佐那个府尹头上。
如此种种,怎么能让她安心呢?
皇帝“装病”这件事,也是对自己在大朝会上的判决,无声的抗议。
刘娥心中越发的烦躁。
若是皇帝能够永远年幼,该多好啊?
王曾无奈又去找了“生病”的皇帝,就算如今是太后当政,可是天子口谕大家还是要听的。
赵祯躺在床上一直都在伤心,默默回想这些年他的付出,以及大娘娘对自己眼里的嫌弃。
他原本以为是大娘娘对自己要求严格,现在有了宋煊的“引导式爆料”,他才明白。
那根本就不是严格要求,她对她前夫的儿子从来没有过严格要求。
二人同样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反倒是处处回护!
这让赵祯内心说不出来的委屈。
待到赵祯听到王曾的诉说,他倒是没有气急败坏,只是淡淡的吩咐道:
“朕早就与宋知县说过在处理案件时可以便宜行事。”
“王相公,既然大娘娘她不同意,那就先把秦应羁押在开封县衙监牢里,之后该怎么做,你比我清楚。”
王曾拱手表示知道了,不打扰皇帝休息。
但是王曾出门之后,他发现官家好像跟以往不太一样了。
具体是哪里不一样,王曾也没猜出来。
不过他可以肯定,刘从德办了如此多的“恶事”,大娘娘却对他百般呵护,这件事官家心里是有怨言的。
若是放置不理,长此以往,下面的人有模有样的学习,最终害了的是赵宋,而不是刘宋。
官家定然不希望见到如此场面。
作为宰相的王曾,也顾不得想太多,直接走了,让张知白按照流程处理。
吕夷简则是被刘娥给叫了过去,询问具体的事由。
无论如何,他吕夷简都不该坐视不管。
谁不知道,那秦应说破大天去,那也是你吕夷简的人。
张知白很快就带着天子的口谕回来了,直接宣布秦应暂且收监在县衙大牢内,后续会把所有卷宗提交到刑部,到时候再定罪。
秦应看了宋煊一眼,官家对宋煊还真是“宠爱”啊!
竟然早就与他说过便宜行事的话,要不然宋煊也不会如此的有恃无恐。
其实秦应被宋煊的提议搞得很是心动,他当真是动了去应天书院教书的心思。
如此才不能让那么多优秀的学子称呼穆修为夫子,受到他的思想影响,将来推动更大的改革!
待到秦应被收监后,穆修急不可耐的询问:
“宋状元,你为什么要提议秦应也去书院执教?”
“他人品如此低劣,怎么能教书育人,定然会带坏一代批人的。”
宋煊又给副宰相张知白倒了茶:
“那怎么了?”
“穆参军你们去了可以打擂台啊,要是没有秦应做对比,怎么能显示出韩柳古文的好呢?”
“书院的学子一心想要奔着科举考试,没时间去分辨太多的东西。”
“不如先把屎喂给他们,等他们自己反胃了,就知道穆参军这边才是屎里淘金,到时候自然蜂拥而至的来向你学习。”
“噗。”
张知白嘴里的茶水全都喷出来了,还一个劲的咳嗽。
如此粗俗的话语,是大宋状元能说出来的吗?
简直比那群武夫还要武夫!
宋煊笑了笑,并没有再过多的解释。
他给秦应出主意也并不是为他开脱,谁知道依照刘娥的脾性,最终会搞什么事出来?
张知白带来的结果就是刘娥过于偏袒。
宋煊在之前是打趣是揶揄,此时就是主打一个“不讲人情的**是短命的”理论。
反正秦应指定不能在开封府为官了,那就让他好好去书院发光发热,双方有竞争,才能使更多的力气。
张知白被宋绶拍着后背,缓了会才道:
“状元郎今后说话还是要注意一些。”
宋煊哈哈笑了两声:
“张相公,我这不是打个比喻嘛。”
“这种比喻最好别打,像什么样子。”
张知白叹了口气。
如今的新科进士他可是看不懂了。
以前新科进士,哪有跟武将家族结亲的?
一个是前无古人的三元相公,一个是后无来者的三尾相公。
可以说武将团体把天圣五年进士榜,首尾都给“包圆”了。
惹得多少人羡慕?
听说连探花郎张方平平日下了值后,也会去那些武将家里吃饭。
其实就是去见人家的姑娘,说要找一个能入自己眼的。
那张方平可是都挑花了眼。
以前在大宋从来都没有过的事。
探花郎。
谁不惦记排名如此靠前的好女婿?
关键张方平还有“异于常人”的天赋,兴许还会遗传到子嗣身上。
偏偏不少文官都舍不下面皮,去跟一群武夫争夺。
他们武夫不配啊!
平白降低了自己的身价!
只能在背地里骂上几句。
就这,张方平不仅没有受到武夫家族的怨气。
反倒他们都是耐心等着张方平最终抉择出来。
在他们看来,若是被探花郎选中女儿,那更是可以往外吹嘘一辈子的事!
不光是收获了探花郎女婿,甚至可以说你们闺女长得都没我闺女好看。
有了宋煊的宣扬,大家可都是认同探花郎长相颇为出众的。
“宋状元,今后你还是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不要跟你岳父学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
张知白老头子虽然与曹利用也相识许久了,但是大家同属文官。
总归是同一个阵营的。
“这房间里也就是没有外人,若是被旁人听了去,还会有御史弹劾你的。”
听了张知白的提醒,宋煊点点头:
“张相公,我估摸秦应不会被发配到岭南去,甚至连那个诬告的商人都不一定会被定罪。”
皇太后如此态度,便已经说明了很多的问题。
“此风若是不正,今后会有更多的人效仿。”
穆修嘴里说着这话,但是他也没辙。
要是真有法子,快五十岁了不至于还是如此小官,品级比宋煊还要低上半级。
这还是在开封府,若是在外面还要低。
“这些牢骚的话今后都不要说了。”
张知白抚了一下自己的胡须:
“伯长,既然你打算前往应天书院教书育人,待到此事了,就带着你的老母亲一起走吧。”
“东京城的情况越来越复杂了,离开这里也是一件不错的选择。”
“你性情暴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罪人了,官场当真是不适合你继续厮混。”
因为张知白晓得穆修是有真本事的。
他的《易》是跟大儒种放所学的。
许多人都慕名去拜访种放跟他学习,但是获得种放认可的没有几个。
“明白。”
穆修对于这个老上司的话还是愿意听的。
他其实觉得自己今天经历此事,已经非常收敛自己的脾气,犹如一个丧家之犬了。
唯有宋煊给他撑腰的时候,在与秦应对峙的时候,恢复了一些暴躁的脾气。
再加上宋煊的建议,前往书院宣扬自己的理念,也是他一生想要追求的事。
穆修一辈子都没有成亲。
如今家里亲人只剩下需要赡养的老母亲了,穆修就想着要恢复韩柳古文,让大宋儒学更上一层楼。
“宋状元,老夫希望你今后谨言慎行。”
张知白站起身来,又叹了口气:
“朝中不知道有几个人妒忌你,甚至想要打压你的。”
“再加上你小子也是性情暴躁之人,收敛一下自己的脾气,曹侍中他不能处处都护着你。”
张知白也清楚官家对宋煊很重视。
可如今官家他说的话根本就不算数,如何能够护住宋煊呢?
大丈夫能伸能屈,暂且蛰伏,方才上策。
宋煊站起身来,送他们几个人出门。
一连几天。
宋煊都在翻阅户房送上来的账本。
欠缺的商家有不少,连樊楼都欠税钱。
县丞周德绒以及户房主事钱甘三,都眼巴巴的瞧着宋煊接下来的动作呢。
因为他们笃定,就算是宋煊出马,也不会收回所欠的商税。
要不然也不会一任一任的欠下来。
谁敢去樊楼收税啊?
连开封府府尹都不敢做的事!
宋煊针对历年应收未收的欠款,在研究如何激励手下人去讨要,并且给出分成的规则。
反正能够收回来,便是极大的进步。
本来也是没有戏的钱。
就在宋煊研究应收未收的时候,东京城里已经缓慢的传出黄河工程的事,还有那句童谣。
“黄河清,圣人出;帘儿卷,真龙现。”
刘娥眼里冒出审视的目光。
如今是天圣。
但是黄河没有清,所以圣人也不会出。
天圣也不会出现!
但是帘儿卷,真龙现,刘娥却是十分在意。
说的不就是让她还政吗?
“到底是谁?”
刘娥出奇的发怒里。
这是有人想要颠覆她的统治。
此童谣一下子就踩到了刘娥的尾巴。
她更加确信,这一桩桩的扑面而来的谣言,根本就不是针对刘从德。
而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全都是冲着她来的。
一旁的林夫人大气都不敢喘。
皇太后已经许久都没有发过怒了。
她纵然受宠,但是自我定位仍旧是个奴仆。
若是没发替主人解决问题,便会有无数人取代她的位置。
就是这么的残酷。
刘娥发了脾气之后,开始在脑海当中思索,到底是谁想要颠覆自己的统治。
第一个怀疑对象,便是当今的官家。
可是刘娥对赵祯的了解,他还没有这个胆子以及魄力,能做出如此事情来呢。
那便是有人借着皇帝的名义,在暗中搞事!
第二个怀疑对象,便是如今的大宋宰相王曾。
此人是有心计有手段能够做出这种事来的。
而且他一直都不臣服于我。
刘娥直接把锅放在了王曾头上,越想越气!
大朝会上也是他,如此一来就更加确信了。
刘娥微微眯着眼睛,坐在椅子上想着反制王曾的办法。
若是把王曾从中枢踢出去,或者罢免他的宰相之位,刘娥还真多做不到。
王曾能有什么把柄落在自己手中?
除非自己死了,他们这些宰相按照惯例会向天子请辞,就当作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理念。
但是这种情况一般都会继任者驳回。
王曾依旧在处理政务,丝毫不知道自己被刘娥给盯上了。
民间所传的“谣言”,他倒是没怎么听说。
东京城内传播的谣言,并不是只有这首童谣,还有黄河工程被刘家贪污的事。
今年一旦下大雨,东京城必然会被淹没的事。
此事更是引起极大的讨论,这个苦,许多人都受够了。
可是刘家,谁敢当面议论?
甚至连咒骂几声,都得偷偷的,然后做贼心虚瞧着有没有人听见。
谁不知道刘家是大宋权势最大的外戚?
无论是宗室还是宰相,都得退避三舍。
连皇帝喜欢想要选为皇后的女人,都能成为刘从德的妾室。
光是这份吹牛逼似的战绩,就足以让朝中大部分人讳莫如深,更不用说民间了。
开封县衙内,宋煊把一张纸推过去:
“帮我查一查这些店铺背后真正的老板都是谁?”
李君佑没想到宋煊如此快就找自己帮他做事,他有些兴奋的接过来。
第一家便是鼎鼎有名的樊楼。
然后孙羊正店。
只要是在开封县境内的七十二家正店,以及不少杂货铺,香药铺,还有邸店,甚至租房的都有。
李君佑看完之后,脸上带着不解之色:
“大官人,这是什么意思?”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是不是?”
听着宋煊的提问,李君佑点点头,随即他反应过来了:
“大官人是想要跟这些人收税?”
“不错。”
李君佑回头瞧着门被关上,这才压低声音:
“妹夫,这里没有外人,你若是缺钱了跟我说,我从家里偷个五千贯给你花花,我爷爷定然发现不了,不够了我再想办法。”
“没必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跟这帮人收税啊?”
“从一开始,东京城的商税从来都没有收齐过,谁会把自己辛苦挣的银子往外送啊?”
“命是自己的,税是朝廷的,你宋状元大好大前途,莫要因为这种事搭上。”
“东京城的水太深了!”
听着李君佑苦口婆心的话,一开口就是几千贵,想必他爷爷没少贪污。
五千贯就算是当朝宰相都达不到的年俸。
“谢了,我不缺钱。”
宋煊这话一出口,李君佑登时瞪大双眼。
旁人想要收税,那都是上下其手,往自己家弄钱。
一部分上交,一部分揣自己兜里,一部分放在公帐上用来打点。
如此才是正确的收税方式。
“刘从德他侵吞了黄河工程款,今年下雨东京城比定会被淹。”
“我需要大量的钱财去修筑第二道堤坝,并且疏通排水沟,做好被水淹的准备工作,避免开封县百姓成为鱼鳖。”
“这钱朝廷给不了你,所以你就把钱打在了税收的主意上!”
李君佑明白朝廷每年的用钱也是紧巴巴的,修缮黄河本就是一项大工程。
要是真有钱,无论成与不成,朝廷早就该试着修河了。
不至于每年都要遭到黄河的肘击。
“哎呦,我的好妹夫啊!”
李君佑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开封县衙穷的可怜,公使钱更是少。
这些他都知道。
毕竟上头有开封府呢。
好事都是开封府衙拿走,坏事都是开封县衙留下。
要不然县尉班峰以及一帮手下,不会因为宋煊带着他们在开封府衙大闹一场后,个个都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舒心过。
对于宋煊,那更是极为拥戴。
上官舍得给钱,有事上官扛着,而不是把他们这帮小喽啰推出去,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运气极好。
“这让我说什么好呢?”
李君佑拿起那张纸,仔细看着这上面的名字:
“不然我们先找软柿子捏,其余人我们再想办法。”
“你先帮我把他们背景调查清楚。”
宋煊给李君佑倒了茶:“其余的我自己先考量考量,知己知彼嘛。”
“行。”
李君佑走了之后,直接去找他爷爷出主意去了。
李仕衡是搂钱的个中好手,整个大宋立国以来,目前都没有人能捞得过他。
听着孙子的话,李仕衡眉头微微皱起来:
“这个外甥女婿的野心倒是很大。”
“爷爷,我觉得他做的事过于危险,不利于将来的仕途啊!”
“确实。”
李仕衡放下手中的名单:
“你先帮他查一查这些背景,兴许看见了,他就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若是他还想收税,我教你个法子,你到时候告诉他。”
“好。”
李君佑也是有想要帮宋煊的想法,毕竟大家是实在亲戚。
没让宋煊多等,李君佑就先拿着一批店铺的背景去见他了。
宋煊瞧着这一个个皇亲国戚。
要么就是武将家族,要么就是文官亲戚的。
总之,没点关系,想要在东京城把买卖做大做起,简直是痴心妄想。
就算你把规模做起来了,也会有人上门来“收购”!
你要是不答应,今后就别想在东京城厮混。
甚至严重点的,汴河里多你一个全家人的尸体,都没什么问题的。
宋煊啧啧称奇:“怨不得这些掌柜的,全都是有恃无恐。”
“妹夫,东京城纵然有百万人口,可你开封县花名册上,有户籍的多少人?”
“大多数都是黑户,你根本就收不上税来。”
“他们想要找人给你下黑手,开封府他都查不出来的。”
李君佑不是在吓唬宋煊。
不要以为“杀官”之事没有,只不过大部分人都不愿意走到那一步去。
况且一般也不会用什么非常“暴力”的方式。
给你下个毒,让你落个水,甚至摔落个意外,也不是不可能。
到时候朝廷查案的也是他们的人,真相就会被掩埋。
“我爷爷说了,当官要学会和光同尘。”
李君佑也是真的担忧宋煊他年少轻狂,非要走上这条与众人为敌的道路。
开封城哪年不被淹啊?
没必要因为自己当了开封县知县,就要处理这些麻烦事。
到时候搞得朝廷上下全都是你的敌人,何必让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呢?
“官场上,花花轿子众人抬,光靠一个人是办不成事的。”
“不错。”
宋煊伸手点了点:
“倒是表哥提醒了我,此事我会先上奏宰相,请他来定夺,然后下令,我也就是按照命令行事,尤其是三司使也会来催本官。”
李君佑嘴角有些抽抽,自己这个表妹夫当真是好想法,他直接把宰相王曾以及三司使挡在他前面背锅。
“朝廷催收欠款是年初就下发的,那个时候还是前任知县接受的,如今我接收了他的烂摊子,不仅要催收夏税,更是要追着以前的欠款。”
宋煊收起反馈的纸张:
“他们背后的人我会找机会跟他们聊聊,配合我的工作。”
李君佑不得不承认宋煊是挺机敏的。
但是爷爷教给自己的法子,又不能不与宋煊说。
“妹夫,此事我也询问过我爷爷了。”
“哦,那姥爷他是怎么说的?”
“爷爷说要想收税,这根本就不是来钱的路子。”
“你若是想要治理黄河,得先让这些豪绅出钱,带着百姓出钱,他们出了,百姓才能心甘情愿的出了。”
“待到钱到手后,豪绅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你自己截留一部分,剩下的用来治理黄河,顶多从你截留的那里拿出一些当公使钱。”
“如此操作,谁都满意!”
“甚至连豪绅的钱,你胆子大的话,也可以只返还一部分人,剩下的人全都装在你的口袋。”
李君佑见宋煊不语,又加了话茬:
“这些装在你口袋里的钱,如何修缮黄河,全凭你自己做主。”
宋煊听着上一辈巨贪的经验,倒是有些意外。
因为他发现大宋文官还挺硬的。
没有搞什么所谓的百姓的三七分成。
甚至连不少豪绅的钱,你都可以眯下。
不愧是大宋文官啊!
胆子就是大。
经历过五代十国的发展,大宋豪绅群体,并没有形成足够的地方力量。
毕竟还是太少了。
宋煊他们这类人将来致仕了,那也是地方豪绅的一份子。
宋煊摇摇头:
“修黄河是朝廷的事,况且百姓手里能有几个子?”
“老子就算挣钱,也从来不挣穷鬼的钱。”
“嘶。”
李君佑很想说一句你放屁!
你以为我当真不知道你在宋城是做什么买卖的?
往外说是书铺,可实际上盈利的是那所谓的三星彩,五星彩。
买的多的人还不是穷鬼?
否则三星彩那二文钱换一贯钱的赌注,哪个有钱人愿意买着玩啊?
现在到了东京城,你宋煊看不上穷鬼的钱了。
想要从那些背景通天的人手里搞钱。
你牙口有那么好嘛?
如今大宋可不是点你状元的官家说了算!
“妹夫,我说一句话,你不要不爱听。”
李君佑自幼在东京城厮混,无论是市井街头,还是高官家中,他都见识不少。
尤其是在官府方面,各类品级的官员,他见识的绝对要比宋煊多多了。
也就是市井并不是那么多如宋煊深入,了解的不多,但也不是谁都能骗他的。
“愿闻其详。”宋煊端起茶杯吹了口气:“其实我这个人是相当听劝的。”
“听劝就好。”
李君佑极为沉稳的道:
“在百姓眼里,你是知县,可是在这帮人眼里,你这个县长就是跪着要饭的,他们想给你交赋税,那都是看你背后的背景的面子。”
“或者是你这个连中三元的状元郎,也是有那么几分面子的。”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挣钱嘛,你也知道,做生意,不寒碜的。”
“以前我是个平头老百姓,做生意寒碜就寒碜点也就罢了。”
宋煊随即放下手中的茶杯:
“可我如今是个官了,所以他们如此对待我,那就是寒碜,而是很他**寒碜!”
李君佑再次打量了一下宋煊:
“所以宋大官人,是想要站着呢,还是想要挣钱?”
他一时间有些搞不懂宋煊的操作。
“我是想要站着,把钱挣了!”
“啊?”
他竟然什么都想要,世上哪有这种好事?
李君佑自幼就被他爷爷教导,世上哪有两全法啊。
做事情,必须要有舍才有得。
能够两全其美的办法,少之又少!
咱们普通人,能美一方面就已经超越许多人了,绝对不要过于贪婪!
一个朝廷巨贪,现身说法教授自己嫡长孙做人不要贪婪。
这上哪说理去?
此时听了宋煊的话,李君佑不仅是摇头,还是接连摆手:
“挣不成,真的挣不成!”
宋煊把自己的官印推到他面前:“这个能不能挣钱?”
“能挣,得跪着,要学会和光同尘!”
李君佑哼笑一声:“爷爷跟我说,年轻人不要太急功近利。”
“那这个能不能挣钱?”
宋煊把重大一个二斤半的混元锤放在桌子上。
如此场景,看着李君佑心惊肉跳,连笑容都消失了:
“你不会还想着拉着我姑父来干这件事吧?”
因为在李君佑看来,宋煊掏出兵器,就是想要动刀兵。
在东京城动刀兵收税,这跟造反有什么区别?
大家一起死了得了。
宋、曹、李家一个都跑不了,全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李君佑急忙上前握住宋煊捏着短锤的的手:
“妹夫,万事好商量,没必要动刀兵的。”
“我姑父他手里也没有兵权,根本就帮不了你。”
“不对,就算有兵权,他也帮不了你,这是犯忌讳的大事!”
因为这就涉及到了不是赚钱的事,而是谋反的事。
轮不得他不紧张!
宋煊的左手摆摆手,示意他不必紧张:
“动刀兵我用的也是我手下那帮衙役,我连厢军都调动不了,怎么可能会调动禁军呢?”
“衙役?”
李君佑这才放下心,就开封县这点衙役,他们连城外的没命社都消灭不了,更不用说这些有实力有背景之人了。
宋煊用他们当帮手,简直是痴心妄想。
“那我劝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二,这群人不一定能够靠得住。”
宋煊指了指短锤以及官印:
“我的意思是,这个加上这个,能不能站着把钱挣了?”
李君佑站起身来,围绕着宋煊走了几圈,像是想要重新认识宋煊似的,随即悠悠的叹了口气:
“我不好说。”
“因为我现在真的不理解你了。”
“不为钱,你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宋煊也站起身来,指了指自己道:
“我宋十二来当开封县知县,只为了三件事!”
“哪三件事啊?”
宋煊伸出手指:
“公平,公平,还是他**公平!”
李君佑当即愣在原地。
过了几个呼吸,他才开始放声大笑。
因为这是他听过的世间最好笑的笑话。
公平?
这个词在大宋有人提吗?
咱们表兄弟锦衣玉食的,不说百姓,就说外面那帮吏员以及衙役,能有这种生活吗?
就算是有,那也是他们鱼肉百姓得来的。
人生来就是不公平的。
李君佑没敢举例子,瞧瞧官家,人家生出来就是当官家的料子。
再瞧瞧那些宗亲,人家祖上打了天下,就是要受到优待。
再看咱们这帮人,不也是爷爷或者父辈小镇读书读出来了,才有机会惠及子孙,让咱们当个官。
可就这。
还要一代一代的被同样考出来的其余读书人所取代。
公平?
在李君佑听来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宋煊也是嘿嘿的笑了几声,他拿起小铁锤:
“其实我也不相信这种话,但有些事我就是想要去做。”
“是啊。”
李君佑也是连连点头:
“你宋十二连中三元,世上少有的聪慧之人,如何能钻进牛角尖呢?”
“既然你不想与我说真话,我也不在乎。”
“只是话放在这里,收取欠税之事,当真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法子。”
“若是你碰壁了,就想一想你姥爷让我转达你的法子。”
“我们是一家人,甚至是我还指望着你步步高升,当上大宋宰相,到时候拉我这个当哥哥的一把。”
“我们绝不会害你的!”
李君佑是想要以宋煊为核心,聚集起一帮利益“团伙”。
大家在朝廷当中互帮互助,如此才能长久的富贵下去。
吕家便是如此操作的,但是李家出进士当真没有人家的多。
宋煊便成了他们第一人选。
大家倒是想要跟上一个连中三元的王曾与吕家对抗,奈何他王曾没有子嗣,无法照拂大家的子嗣。
毕竟人总是会老去的。
子嗣对于一个**,下到一个家族的绵延,当真是很重要的。
要不然大家没有太多的信心,一直跟你这个“主公”干到底!
刘备有了子嗣后,团体依旧能够稳定下来,甚至还能继续扩大,不光是阶段性的胜利,还有子嗣的缘故。
阿斗只要顺利长大,便是帮助刘备最大的忙了。
宋煊掂量着手里的铁锤:
“表哥,我知道你也是聪慧之人,此事我当真是想要做一做,只要事情成了,政绩有了,我才能更快的往上爬。”
“到时候才能更好的提拔你们,你也不想等你七老八十快要入土了,才能穿上那身紫袍吧?”
面对宋煊的突然画饼,李君佑的呼吸突然紧促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常态,只是微微拱手,便转身离开。
但是却从门外传来一声:“若是有什么最新消息,我会再来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