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星立于寒影殿前倒数第二级石阶,玄纱垂落,神葬剑如一墨线笔直插在身侧青石之中。
她方才与叶无涯惊天一战尘埃落定,周身气息已平复如深潭,只余下一种近乎淡漠的疲惫。
场中无数道目光仍胶着在她身上,惊疑、敬畏、探究,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她却恍若未觉,玄纱微抬,视线掠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最终落在一旁静立待战的胡灵灵身上。
灵儿一身素白,怀抱长剑,身姿如孤竹挺立,清冷眸中唯有剑锋般的沉静。
她周身气息与周遭天地隐隐相合,竟似有若有若无的草木清香逸散,那是极品木灵根与天地生机交感的外显。
就在宗门刑堂长老即将宣布第二场挑战开始前,凌星的声音清晰响起,不高,却似冰珠坠玉盘,瞬间压下了所有窃窃私语。
“此战,石虎师兄若以为胜了灵儿,便能动摇寒影峰根基,那便是想错了。”她语速平稳,毫无波澜,“须告知诸位,灵儿的实力,在我之上。”
话音落,满场先是死寂,随即一片哗然!
石虎本就因叶无涯落败而面色铁青,闻言更是怒极反笑,声如闷雷:“凌长老!胜便是胜,败便是败!何须再用此等虚言恫吓?胡师妹确是修道奇才,然我石虎亦非泥塑木雕!化神与元婴,乃是天堑!岂是几句大话便能填平?!”
他周身土黄色灵光隐隐鼓荡,化神期的威压如同山岳,沉甸甸地压向四周,引得不少元婴修士呼吸一窒。
木灵根素以绵长温和、生机勃勃著称,何曾听闻能以攻伐剑道越阶逆伐?
还是伐他这等专精防御与力量的土行化神体修?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台下观战诸人,亦是面面相觑,疑窦丛生。万剑宗萧辰眉头紧锁,丹鼎宗玄素真君抚须不语,眼中皆是不信。
黎芙懋妙目中掠过一丝惊诧,随即化为更深的好奇。
凌星却不再多言,只微微侧身,对灵儿略一颔首。
两人被老祖传送进场。
灵儿会意,怀抱长剑,一步步走向场中。
她的步伐不大,却极稳,每一步落下,周身那股清冷孤高的剑意便凝聚一分,更有点点微不可察的翠绿光华自其足下没入青石,仿佛与整片大地下的草木根系产生了玄妙的共鸣。
空气中弥漫的草木清香似乎也更加浓郁了些。
石虎虽口中不信,见灵儿这般态势,亦不敢怠慢,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沉腰立马,双拳缓缓握紧。
他脚踏大地,浑厚的土灵之力源源不断涌入体内,令他身形仿佛与脚下山岩融为一体,稳不可摧。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可以目视对方的距离,看来是不打算像凌星一样超视距打击。
“胡师妹,请!”
石虎低喝一声,率先发动。
他深知境界压人,欲以雷霆之势迅速奠定胜局。
只见他右脚猛地一踏地面,轰隆巨响中,整片演武场都微微一颤,身形却借力如炮弹般射出,右拳之上土黄色灵光凝聚,化作一狰狞巨犀虚影,带着碾碎山岳的磅礴气势,直捣灵儿中宫!
拳风激荡,甚至将地面刮去一层!
——第一招,犀王撼岳!
然而灵儿面对这排山倒海般的一击,竟是不闪不避。
直至那巨犀虚影即将临体,她才骤然动了。
怀中团扇样的“诗剑”未曾有出鞘的迹象,只是向前轻轻一点!
这一点,看似轻描淡写,时机却妙至巅毫,正点在巨犀虚影力量流转最核心、也是最脆弱的那一个“节点”上!
更奇特的是,那剑触及拳罡的瞬间,竟有点点翠绿光华一闪而逝,那狂暴的土行灵力仿佛遇到了某种天生的疏导与分解者,竟自行瓦解了一部分!
“啵——!”
一声如同气泡破裂的轻响传来。
那狰狞狂暴的巨犀虚影,竟应声而碎,炸裂成漫天四散的土黄色灵光!
石虎那前冲的磅礴势头也为之一滞,仿佛一拳打在了空处,说不出的难受。而灵儿身形借势向后飘退丈许,衣袂飘飘,稳如磐石。
“诗剑”依旧横在身前,姿态未变。
“嗯?!”
石虎瞳孔一缩,心中骇然。对方竟能如此精准地找到他拳势节点,更诡异的是,那翠绿光华竟能化解他的土灵之力?木克土?可从未听说木灵根能如此霸道地直接化解化神级的力量!
不容他细想,灵儿已发动反击。她身随剑走,化作一道素白流影,疾掠而至。
直刺石虎面门。
这一刺,简单直接,却快如闪电,更带着一股奇特的、仿佛能汲取生机又蕴含无尽穿刺之意的剑意。
——第二招,青棘破!
石虎低吼,双拳交叉格挡,厚重如山的土灵之力凝聚于臂前。“铛!”金铁交鸣之声炸响!
剑与手臂交击处,爆起一团灵光。
石虎只觉一股极其刁钻、带着生生不息又尖锐无比的力道透臂而入,竟似无数细小的根须钻入他的经脉,疯狂汲取他的灵力与气血壮大自身,骇得他急忙催动功法,气血奔涌如岩浆,才将那股异力勉强逼出。
身形却不由自主地被震得向后滑出数步,脚下青石犁出两道浅沟。
又是平分秋色?!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木灵根剑修,竟能硬撼化神体修,还能反噬其力?!
还有……这东西是剑吗?
啊?
石虎脸上终于收起所有轻视,转为全神贯注的凝重,更有一丝难以置信。
他狂吼一声,体内气血轰然爆发,皮肤表面浮现出岩石般的纹路,气息再度暴涨。
双拳齐出,拳影如山,层层叠叠,如同掀起了一场沙暴海啸,要将灵儿彻底淹没。
每一拳都重若万钧,蕴**化神期的法则之力,封锁了灵儿所有闪避空间。
——第三招,狂沙葬灭!
灵儿眸光清冷依旧,面对这狂暴无匹的攻势,她终于第一次做出了拔剑的动作。
但见一道青翠欲滴、仿佛凝聚了无尽生机与锋芒的剑光骤然亮起,并非完全,只是露出了三寸剑光!
剑鸣声清越如林海松涛!
随着这三寸剑光显露,一道凝练无比的青色剑罡横扫而出。
这剑罡并非浩大无朋,反而纤细如叶脉,但其上流淌的剑意却蕴**极致的生长与破灭之力,仿佛能汲取万物生机反哺自身,又能以无尽生机催发极致锋锐!
嗤嗤嗤——!
那如山如海般的狂暴拳影,一遇到这纤细的青色剑罡,竟如同沃土遇到了汲取养分的贪婪根须,力量被迅速抽取、瓦解!剑罡所过之处,拳影纷纷溃散湮灭!
其去势不减,直斩石虎本体!
石虎大惊失色,双拳猛地对撞,一面厚重无比的土黄色巨盾瞬间凝聚身前,盾面符文闪烁,乃是其防御绝技。
“锵——!”
青色剑罡斩在巨盾之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切割吞噬之声。
巨盾剧烈震颤,光华急速黯淡,仿佛被无数看不见的根须钻入、分解,裂纹瞬间蔓延,最终轰然炸裂!
石虎再次被震得踉跄后退,双臂不仅发麻,更感到一阵莫名的虚弱,仿佛部分力量被对方剑意生生“吸”走了!
三招已过,他非但没能占据压倒性优势,反而被对方一剑逼退,甚至损耗了相当一部分元气!
羞辱与惊怒交加,石虎彻底爆发。
“吼!加诸吾身!”
他脚踏大地,疯狂汲取地脉灵力,身形仿佛都拔高了三分,气势疯狂攀升,竟隐隐触摸到了化神中期的门槛!
他要用绝对的力量,碾碎眼前这个诡异的木灵根剑修!
他双拳合握,高举过顶,如同一柄开天巨斧,凝聚了全身的灵力与气血,引动方圆百丈的土行元气,化作一柄凝实无比、符文密布的玄黄巨锤,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朝着灵儿当头砸落!
空间都在这一锤之下扭曲、哀鸣!
这一击,已远超化神初期范畴!
——第四招,地脉崩殂!
台下众人无不色变,这一锤之下,元婴修士绝无幸理!
然而,灵儿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一击,清冷的眼眸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闪过一抹极亮的光彩,那是草木面对狂风暴雨时深植大地、逆势生长的坚韧与决然。
她终于,将怀中“诗剑”,彻底显露!
“铮——!”
剑吟声不再是清越,而是变得古老、苍劲、磅礴,仿佛亿万林木在咆哮!
剑身虚影通体如翡翠神木雕琢,却又蕴**足以洞穿磐石、撕裂大地的极致锋芒与无限生机!
她双手握剑,剑尖斜指苍穹,周身剑意与那磅礴生机完美融合,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青色惊虹,不闪不避,迎着那毁天灭地的玄黄巨锤,逆斩而上!
剑光所过之处,虚空竟有点点嫩芽虚影萌发生长,旋即又被沛然剑意催发为最锋利的刃!
——第五招,万虬争天!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阵密集如雨打芭蕉、又似古木崩摧的“噼啪”碎裂声!
那凝聚了石虎全力、引动地脉之力的玄黄巨锤,在与那道青色惊虹接触的瞬间,竟如同遇到了克星!
锤身上厚重的土灵之力被那蕴**极致生机的木行剑意疯狂汲取、分解、同化!
巨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千疮百孔,最终轰然崩解,化为最精纯的元气,反而被那青色剑虹吸纳,使其威势更盛!
剑虹势如破竹,瞬间斩碎巨锤,其锋芒毫不停滞,直接掠过石虎的胸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石虎保持着下砸的姿势,僵在原地。他脸上的狰狞、愤怒、自信还残留着,但瞳孔已然涣散。
一道极细的血线自他眉心、鼻梁、嘴唇、胸膛一路向下蔓延。
伤口处没有冰封,却诡异地向内微微凹陷,仿佛血肉精华都被抽离了几分。
他周身那磅礴如山岳的气息,如同被掘断了根基的山峰,飞速崩塌泄去。皮肤表面的岩石纹路迅速黯淡消失,变得灰败。
“噗——”
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血液颜色竟略显黯淡。
高大的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向后轰然倒下,重重砸在演武场上,震起一片尘埃。
胸膛处,一道恐怖的剑伤深可见骨,伤口边缘并非光滑,反而呈现出一种被无数根须撕裂钻凿的怪异痕迹,生机微弱。
五招!
仅仅五招!
第一招试探被破,第二招战平,第三招被反压,第四招全力尽出竟被汲取分解,第五招……彻底败亡!
整个寒影峰演武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唯有风中那缕草木清香,此刻却显得格外刺鼻,仿佛带着胜利者的宣告。
所有人的目光都僵在了那倒地的石虎和那持剑独立、周身缭绕着磅礴生机与未散剑意的素白身影之上。
凌星之前那句石破天惊的“灵儿的剑,在我之上”,此刻如同洪钟大吕,重重回荡在每个人的心间,震得他们神魂发颤。
原来,那不是威慑,不是虚言。
那是冰冷到令人绝望的事实。
木灵根……竟可强横如斯?
寒影峰……究竟还藏着多少不可思议?
灵儿缓缓走出,来到寒影峰上空,目光扫过台下那些面色惨白、眼神惊惧恍然的各方修士,最后落在那位刑堂长老身上。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力量。
“此战,寒影峰,胡灵灵胜。”
“还有谁,欲试我寒影峰之位否?”
无人应答。
唯有风声呜咽,卷动着演武场上那奇异却令人心悸的生机与剑意。
那抹翠绿,此刻在众人眼中,已与无敌二字画上了等号。
“哎呀!亏大发了!我当初就说要让这群小家伙到我藏剑峰啊!”
第一个出声的人是钟卿,藏剑峰峰主,居然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坐在了地上开始干嚎。
虽然他挤不出几滴眼泪,但撕心裂肺的情感是真的。
“钟峰主您自重。”
凌星此时有点绷不住。
但是自己站的这个位置不允许她吐槽,只能继续端着架子。
只得先看着地下。
哎呀这台阶可真台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