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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淌进巷口,给彭大叔家那扇褪色的木门镀上了层暖融融的金边。
池鸢拎着保温桶站在楼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桶身的花纹。
这屋子她来熟了,墙皮上蹭着的油烟渍、窗台上摆着的那盆总也养不旺的绿萝,甚至是门后挂着的那串风干辣椒,都成了她眼里再熟悉不过的景致。
可不知怎的,每次站在这里,她总觉得自己像个小心翼翼的客人——不敢随意翻动桌上的报纸,不敢在沙发上坐得太沉,连说话都比平常轻了三分。
就像今天,她特意挑了件洗得发白的棉布衬衫,配着条最简单的牛仔裤。
镜子里的自己素净得像株刚抽芽的草,她想,这样总不会显得太扎眼,不会打扰到彭大叔惯常的清净。保温桶里是她早起做的便当,一荤一素一汤,都是老人家爱吃的清淡口,米饭上还细心地铺了层烫得碧绿的小青菜。
可刚走到巷子口,一辆亮闪闪的红色轿车就“吱呀”一声停在跟前。车窗降下,露出何璃那张画着精致眼线的脸:“哟,这不是池鸢吗?提着啥好东西呢?”
池鸢还没来得及应声,何璃已经推开车门走了过来,眼疾手快地就把保温桶抢了过去,掂了掂:“闻着挺香啊,给彭大叔的?正好我刚说要去看他,就替你捎过去吧。”
“这是我特意给大叔做的……”池鸢想抢回来,却被何璃灵活地躲开。
“哎呀,有啥不一样的?走,上车,正好顺路。”何璃不由分说地把她拽进了副驾驶。
车里还残留着昨晚的香水味,甜得有些发腻。池鸢看着何璃单手转着方向盘,心里那点不情愿像泡了水的棉花,慢慢胀了起来。“其实……是彭大叔昨天跟我说,想吃我做的红烧肉了。”她小声解释,像是在给自己找个站得住脚的理由。
何璃“嗤”地笑了一声:“是吗?大叔还挺会点单。”语气里的轻慢像根细针,轻轻刺了池鸢一下。
到了彭大叔家,推门进去时,老人家正坐在小马扎上择菜。何璃扬着嗓子喊了声“彭大叔”,把保温桶往桌上一放:“您看谁给您送好吃的来了?”
彭大叔抬起头,看到桌上的保温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看向池鸢时,语气里带了点嗔怪:“小鸢,不是跟你说过别总弄这些吗?我一个人在家,随便对付口就行,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池鸢愣在原地,脸颊“腾”地一下就热了。明明是他昨天傍晚在巷口乘凉时,拉着她的手说“丫头做的红烧肉,比饭馆里的合我胃口”,怎么这会儿倒成了自己多事?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何璃却在一旁笑着打圆场:“大叔您就是心善,怕累着池鸢。其实池鸢也是一片好心,您就收下吧。”
那话听着像是在帮她,可池鸢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等走出彭大叔家的门,她终于忍不住了,对着何璃压低了声音:“你干嘛抢我的便当?还在大叔面前说那些话?”
“我抢你便当?”何璃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池鸢,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不就是份饭吗?彭大叔是大家的长辈,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可那是大叔特意让我做的!”
“他跟你说的?我怎么没听见?”何璃挑眉,“再说了,就算是,我替你送过来怎么了?难不成还能毒死他?”
话越说越冲,最后两人不欢而散。接下来的几天,何璃见了她就绕道走,办公室里碰着面也像没看见一样。池鸢心里堵得慌,像是塞了团浸了水的抹布,又沉又闷。
她没做错什么,却像是犯了错的人,连午休时趴在桌上,都能听见自己心里那点委屈在嗡嗡作响。
实在憋不住了,她去找了主管。主管正泡着茶,听她说完,慢悠悠地叹了口气:“小鸢啊,职场上跟同事相处,有时候别太较真。人无完人,谁还没点小性子呢?何璃那人,就是心直口快了点,没什么坏心眼。你啊,把对别人的要求放低些,自己也能轻松点。”
道理她都懂,可心里那股子委屈劲儿就是散不去。正对着窗外发呆,手机忽然响了,屏幕上跳出“傅渊”两个字。
“在哪儿呢?”男人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懒洋洋的笑意,“回家吃饭。”
池鸢吸了吸鼻子,没忍住,把上午的事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遍。说完才后知后觉地懊恼,怎么跟他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接着传来一阵压抑的低笑声。
“你还笑?”池鸢气鼓鼓地说。
“没笑你。”傅渊的声音里还带着笑意,“就是觉得……你有时候跟个受了气的小包子似的。行了,赶紧回来。”
回到家,一桌子菜冒着热气。傅渊看她耷拉着脑袋扒饭,也没再多问,只是不动声色地把她爱吃的往她碗里推了推。
饭后,两人坐在沙发上消食。傅渊忽然开口:“你知道我小时候想要什么东西,奶奶准会给我吗?”
池鸢抬头看他。
“撒娇啊。”傅渊说得一本正经,嘴角却噙着笑,“奶奶最吃这套。你看,有时候硬碰硬没用,换个法子,事儿就好办了。”
池鸢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开解自己。心里那点憋闷忽然就松动了些,像被戳破的气球,慢慢瘪了下去。
“谁跟你似的,那么厚脸皮。”她嘟囔了一句,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
“走吧,遛狗去。”傅渊站起身,顺手拿起门口的狗绳。
晚风吹散了白日的燥热,小区里路灯昏黄。狗狗在前面撒欢地跑,傅渊牵着绳,池鸢跟在旁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刚才那点委屈,好像随着煤球轻快的脚步声,一点点踩进了松软的泥土里,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