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抵达左岸庭院时已经临近九点半了。
将车停好后,孟笙往电梯的方向走了一小段距离,就看到了停放在不远处的低奢黑色宾利。
她脚步顿了一秒,明白这是裴绥回来了。
她收起手机,径直上了楼。
在门外的玄关鞋柜处,她果然看到了一双熟悉的黑色定制皮鞋。
心里莫名就生出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她抿了抿唇,推门走进去,屋子里的光亮如白昼,空气中弥漫着几分冷清。
裴绥听到开门声便抬起了头,两人隔着一个八九米的距离遥遥相望着。
“回来了?去德青附属医院了?”裴绥的声音有些哑,望向她的目光深沉而又幽邃。
“嗯。”
孟笙轻轻应了声,抬腿走过去,将包放在沙发上,两人的距离一下缩短到了一米多,她回看的目光也尤显沉静,声音却一如既往地温柔平缓,还夹带着明显的关心,“晚上喝酒了吗?”
“没有。”裴绥唇角压平,声音又低了一度,“我撒谎了。”
他望着她的眉眼,缓缓补充了一句,“今晚没有饭局,我八点回来的。”
孟笙一整个被他忽如其来的坦白弄得整个人都懵了,脸上的神色也难得有些茫然。
但两三秒过后,她就回过神了,却有些无言以对,“你……”
“你也对我撒谎了。”裴绥嗓音里的沙哑渐渐褪去,恢复了他平日一贯的清冷。
“周二那天晚上你没去城北,是第二天早上坐一辆比亚迪过去的。”
孟笙其实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从袁思颖说他昨天找过她的时候,就猜到了。
所以这会即便心里有太多翻涌的情绪,但她面上还是一派心平气和,没有表现出半分波澜出来。
她抿抿唇,坐在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沉默间,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几分,好半晌她才问,“上回你看到乔娜给我发的消息了?”
裴绥点头承认,但没有吭声。
“你知道了多少?”
“所有。”裴绥看着她道,“我今天去启明精神病院了。”
孟笙一怔,缓了口气才轻轻颔首,扯动红唇问,“见到宁微微了吗?”
“见到了。”裴绥望着她的目光逐渐发沉,“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情的后果,为什么不和我说?”
孟笙听出了他话里的质问和怒意,抿抿唇,轻声问,“你指的哪件事?”
裴绥拧紧眉头,明显不满意她这个回答,“你觉得呢?”
“你认为我做错了?”
裴绥被她这轻描淡写的回答给气到了,压制了一下午的怒气忽然就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宣泄口,直接就爆发出来了。
“孟笙,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要瞒着我?你知道一旦警方查到这个线索又是什么样的后果吗?为什么要把自己陷在这种具有极大风险的境地呢?为了宁微微,再搭上你自己的前程和未来值得吗?”
“那又怎么样?这是我自己的前程,自己的未来,它将来如何,都是我自己的选择,相比未来后悔今日的选择,我更怕自己后悔没有让宁微微这个杂碎下地狱!我只要一想到以前我妈对她的种种,我很难不去恨,甚至在很多时刻,我都忍不住杀了她。”
孟笙原本还很平静的心情一下就被他的话感染了,声音忍不住拔高,语气也加重了,“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怕连累到你,我不想你为了帮我撑伞,淋湿了自己,到了以后,我更怕你会反过来怪我,说是我毁了你的事业,你的声誉,我承受不起,这场大雨,我宁愿自己淋,也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裴绥只觉得自己喉咙发紧,心脏也像是不断在深渊里沉沦坠落。
他听着她这番话,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只有难受和细密的刺痛。
说不上是心疼她,还是因为被她排除在外的原因。
好似觉得自己在她心里的重要程度还没那几个保安高。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小气,但心里就是不舒服,再者就是因为她瞒着自己那么危险的事,觉得有些愤怒。
甚至三十一年以来,头一次感受到什么叫真正的无力。
“你在想这些问题的时候有问过我的想法吗?或许根本都不用走到这个地步呢?你说你信我,结果就是处处隐瞒我,说谎话骗我?她宁微微进去后,即便只判了五年又能如何?我总会找到她杀害你母亲的证据……”
“不够不够!根本不够!你能保证就算是找到了,她就一定是死刑吗?我要的是立即执行,法律能做到吗?她就算是判个死缓,再因为在狱中表现良好,关个十几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说到这,孟笙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却强忍着没有落下来,声音也一如既往地沉稳自然,连一点哽咽都没从唇间溢出来,“她可以到55岁,但我妈永远停留在了55岁,再也没有到65岁的机会了,所以光用法律解决不了我的心头之恨。
你根本不知道我妈当初对她有多好,也根本不知道比起她要杀我,她杀了我母亲这个事实,更让我痛苦,让我无法接受,只有宁微微的惨才能缓解我心里的恨。”
“你作为律师,当然是相信法律的,我也相信,但有些人,就根本不是人,是畜生,法律无法真正地制裁他们。我不想让你为难,让你挣扎,背信作为一名律师的职业道德,就像现在,我们只是情侣,我不能让你和我一起背负这些未知数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