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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楚宁真的野心膨胀,大举北伐单凭郭子仪和仓促集结的部队,能挡得住吗?
届时,丢掉的恐怕就不仅仅是面子了。
理智与情感,尊严与存亡,在这位帝王的胸中激烈地交锋。
殿内烛火摇曳,将他孤独而沉重的身影投射在光洁而冰冷的地面上,拉得很长,很长。
长孙无极屏息等待着,他知道,这个决定,对心高气傲的陛下来说,太过艰难。
但国家的命运,有时就系于这艰难的一念之间。
殿内死寂,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李世明沉重而缓慢的踱步声。
窗外的夜色仿佛也侵入了殿内,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长孙无极保持着跪姿,额头几乎触地,他能感受到皇帝那无声的挣扎与滔天巨浪般的内心冲突。
他知道,自己提出的第三条,触碰了陛下心中最不能触碰的骄傲与伤疤。
良久,长孙无极抬起头,苍老的脸上满是恳切与忧国之色。
他再次开口,声音更加低沉,却字字句句都敲在现实最脆弱的关节上:
“陛下,老臣知道此事让陛下为难,更令陛下痛心疾首。”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王忠嗣将军,高仙芝将军,刘弘基将军,还有那二十五万忠勇将士,他们的血,不能白流!
“”他们的仇,我大唐一定要报!”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冷静甚至冷酷:“然,陛下,报仇需要力量,雪耻需要时机。”
“如今之势,我大唐如重伤之巨兽,楚国则是刚刚饱餐、磨利了爪牙的猛虎。”
“若此刻因一时之愤,断绝所有外援可能,仅凭一己之力硬撼猛虎,非但仇难报,耻难雪,恐更有倾覆之危啊!”
他向前膝行半步,仰头看着李世明僵硬的背影,言辞愈发恳切:
“陛下,忍一时之辱,图万世之安!与蝎族虚与委蛇,非是忘却血仇,而是为了争取时间,积蓄力量!”
“待我朝新军练成,防线稳固,国力恢复,届时,无论是找背信弃义的呼延鹰算账,还是向楚国讨还血债,皆有可为!”
“如今低头,是为将来能昂首!”
“况且,”
长孙无极压低声音,带着一种政客的精明算计:“呼延鹰此番背约,固然可恨,但也暴露其唯利是图的本性。”
“此等小人,未必不可再以利诱之,楚国能给他什么?无非是劫掠之财。”
“我大唐若能许以更稳定、更长久的好处——例如开放边市、赐予爵位名号、甚至划定某些草场,或许能再度将其拉拢,至少使其保持中立。”
“此事,交由擅长纵横之术的能吏去办,未必没有转圜余地。”
“关键不在于我们是否屈辱,而在于能否为我大唐争取到最宝贵的喘息之机!”
李世明依旧背对着他,但长孙无极能感觉到,那挺直的脊背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的话,陛下听进去了。
陛下是雄主,是开创了贞观盛世的天可汗,但正因如此,他才比任何人都清楚现实的残酷与力量的差距。
意气用事,解决不了帝国眼下的危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刻都格外漫长。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终于,李世明缓缓转过身。
他脸上刚才的狂怒与挣扎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可怕的平静,只是那眼底深处,依旧残留着未散的痛楚与一抹决绝的寒意。
他仿佛在一瞬间,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入了心底最深处,重新变回了那个掌控天下的帝王。
他看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的长孙无极,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无极,起来吧。”
“你说得对。”
短短四个字,仿佛有千钧之重:“朕,不能拿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去赌一口气。”
“王将军和将士们的血仇,朕记下了,总有一天,会连本带利讨回来!但现在……”
他走回御案之后,尽管案上一片狼藉,但他站在那里,依旧如同山岳般沉稳。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锐利而果决。
一道道清晰而迅速的命令,从他口中吐出,开始在深夜里,调动这个庞大帝国的战争机器:
“第一,即刻拟旨,以八百里加急发往前线!准许李敬辞去一切军职,回京待勘!”
“其部所有剩余兵马,暂由郭子仪统一节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