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城郊外,一片风景如画的静谧之地。
十余座中式农家院风格的庭院,错落有致地散布在这片环境幽雅的小区之中。
这里是富豪的天地,每一栋房产价格以千万起跳,甚至有破亿者。
能在此处拥有一席之地,身家背景自然不言而喻。
一位年过五旬的老人,身穿黑色唐装,正提着一只小巧的铜嘴水壶,在自家院中的花圃里缓缓浇灌。
他一头斑白短发梳得一丝不苟,偏分利落,眉骨高耸,眼窝深陷,却透出逼人的神采。
身形挺拔,腰背笔直,如同久经风霜的老松,依旧苍劲有力。
那双眼睛清澈锐利,不见半点浑浊,似能洞穿人心。
忽然间……
他握着水壶的手微微一顿。
缓缓转过头,目光投向庭院的大门。
不知何时,那里已站着一个年轻男子。
看清那青年面容的一瞬,老人眼中骤然掠过一抹异样的光亮。
那张脸……竟美得近乎失真。
唇红齿白,五官俊秀分明,双眸如星辰坠落凡尘。
只一眼,便令人如沐春风,心神微漾。
而在老人感知中,这名青年的气质却异常复杂。
十七八岁的清朗,二十出头的阳光,三十而立的沉稳,竟又隐隐透出四十不惑的沧桑之感。
然而,当他的视线落在青年身上,那件洁白的衬衣上。
尤其是看到肩头,那对冷峻的警用肩章时。
老人瞳孔猛然一缩,几乎不受控制地接连颤动。
怎么可能?
“你是我见过的罪犯里,第一个把灯下黑玩得如此极致的人。”
林逸缓步走入庭院,目光扫过四周,最终定在老人身上,“我该尊称你一声前辈,还是该骂你一句人渣?”
老人眼底光芒流转,嘴角微扬,轻笑一声,“你是怎么找来的?”
“你不该派人去杀你自己的徒弟。”
林逸轻轻摇头,“这不仅暴露了你一直在暗中监视他,更泄露了你此刻就在岩城的事实。”
“哦?”
老人眉头微蹙,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监视他被发现还能理解,可你怎么断定我就在这座城里?”
“看你手下的效率。”
林逸的目光落在老人握壶的手上,语调平缓,“跨区域调人行事,距离越远,指令执行就越迟滞。”
“除非,发号施令的人就在事发地附近,能一手掌控生死。”
“晏鸿达刚带着妻女返回岩城,你能在第一时间得知消息,并立即派人灭口,说明什么?”
“说明……你人就在岩城。”
“还有一点。”
林逸顿了顿,声音低沉却清晰,“人老了,总念故土,落叶归根。”
“年纪越大,越不愿远走他乡。”
“我说得没错吧?”
老人身躯猛然一僵,仿佛被电流贯穿全身,久久未动。
良久后,他缓缓摇头,“还是不对。”
“哪里不对?”
林逸将目光从那只手移至对方脸上,笑意淡淡,“你是想说,就算我猜到你在岩城,又能凭什么找到你?”
“好聪明的年轻人。”
老人苦笑一声,语气里夹着几分疲惫,“可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没死?”
“不聪明,又怎么抓得住你们这些人?”
林逸冷笑,“其实很简单,你当年的死法,太假了。”
片刻沉默后,老人轻笑一声,“是吗?”
“你自己也曾是警察,胸口挨了一刀,怎么会喷出那么多血?”
林逸眯起眼,语气玩味,“弹簧刀戳破血袋,不过演给你徒弟看的一场戏罢了?”
“嗯。”
老人并未否认,反而略带几分得意,“那孩子是个傻小子,骗他很容易。”
“只是没想到,终究还是被你识破了。”
林逸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笑容,“四十多岁还单身……不,你现在都五十多了。”
“咱们都是男人,你觉得这正常吗?”
“确实有点反常。”
老人点头承认,“但这仍不足以,让你顺藤摸瓜找到我。”
“为什么不能?”
林逸嗤笑道,“四年前你四十九岁,一个接近五十的男人仍旧单身,无非几种可能:没钱、貌丑、无意婚配、或身患隐疾……”
“可这几条,哪一条沾得到你?”
“你有钱有地位,相貌端正,若真有严重疾病,当年也不可能通过警队体检。”
“唯一的解释就是,你根本不想结婚。”
“正因为不想,我才推断,你背后一定藏着某种目的。”
“是吗?”
老人眼中寒芒一闪,阴冷的气息悄然弥漫,“那你说,我图什么?”
“我可是想了整整半天,才拼出这张拼图。”
林逸盯着他,目光中带着讥诮,“之所以保持单身,是不是早就为金蝉脱壳做准备?”
“而恰好有这么一个人,孑然一身,无父无母,没有亲属牵绊……”
“身为警察,你轻易就能查到,这样符合条件的目标,替自己铺好退路。”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便动用大数据排查,筛选年龄相符、长期未婚的男性。”
“查来查去,这类人在岩城本就不多,但总有那么几个。”
“如何确认?其实也不难。”
“像你这种人,绝不会甘于平淡。”
“干着伤天害理的事,赚了大把黑钱,怎么可能不去花?不去享受?”
“否则,捞这么多脏钱,图个什么?”
“更何况,有些钱是见不得光的,必须洗白。”
“我又花了半天时间追查,这些单身中老年男性,有没有人在某一天突然暴富,且资金流向涉及洗钱渠道。”
“然后,我来了。”
林逸凝视着他,一字一顿,“周明旭?不,现在我该叫你……顾承平!”
“哈哈!”
顾承平仰头一笑,笑声中满是苍凉与慨叹,“难怪你年纪轻轻就坐上警监之位,果真有些手段。”
“不过……为什么是你来抓我,而不是晏鸿达?”
“因为他还是个人,不像你,早已沦为畜生。”
林逸语气平静,却字字如刃,“是你把他带进卧底这一行,也算得上是他从警路上的引路人。”
“他不愿看见,不敢知道,更无法承受自己的师父,竟是个披着警皮的罪犯!”
一个**集团,凭什么能屹立二三十年不倒?
所有看似荒谬的谜团,在此刻终于找到了最合理的答案。
警方可以派人,潜入**集团卧底。
**集团同样也能把人,安**警队内部。
警察为了破案,千方百计打探罪犯的一举一动。
罪而犯为了生存,又岂会放过对警察动向的窥探?
可谁又能想到,这个**帝国的幕后首脑,不只是往警方安插了卧底。
他竟亲自穿上警服,走进警校,成为了一名警察。
更可怕的是,他还亲手挑选卧底,安**自己的犯罪组织。
这样一来,他既能掌握警方的每一步部署。
也能洞悉潜伏在自己团伙中的警察身份,在这种天罗地网般的操控之下,警方又如何能真正撼动这个集团?
若非林逸的出现……
或许直到今天,整个警队仍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真正的黑手,竟一直站在他们身边。
你敢相信吗?
那个操控无数**交易,让无数家庭破碎的罪魁祸首。
过去二十多年,竟是以一名警察的身份活着!
这般胆大包天的操作,就连林逸都不得不叹服。
一个罪犯,竟能将整支警队玩弄于股掌之间,如戏耍群猴。
这世界,何其荒诞?
“现在,是不是该回答我几个问题了?”
林逸凝视着眼前的顾承平,眼神复杂得像暴雨前的天空。
“你考警校,毕业从警,真的是为了卧底?”
“如果我说不是呢?”
顾承平微微一笑,目光落在林逸脸上,带着几分玩味。
“你信吗?”
“信。”
林逸点头,“人之初,性本善!”
“世上固然有天生恶种,但终究是少数。”
“大多数的坏人,都是被现实一步步逼出来的。”
“哈哈哈——”
顾承平放声大笑,眼底却掠过一丝异样的光,仿佛在看一个久违的知己。
“小时候,我的父母就是一对毒贩。”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坏人的孩子,难道天生就该是坏种?”
“我就是不信命,我偏要逆命而行。”
“父母**,我就去考警校,当警察。”
“我没有狠心到,能亲手举报亲生父母,把他们送进牢狱。”
“但那时候,我是真的想做个好人。”
“真的想穿这身警服,除暴安良,匡扶正义。”
“可是……”
“等我进了警校才明白,这世上的事,从来就不讲公平。”
“有些规则早已写定,不是你努力追求正义,就能改变什么。”
“我拼尽全力,终于通过考核,成了见习警察,满怀热忱地奔赴一线实习。”
“结果呢?”
“眼看实习期快满一年,却差点因表现不佳被清退。”
“我很努力,真的拼了命地去做一名合格的警察。”
“可有时候,努力换不来结果,这才是现实的规则。”
“你也是警察,你说……是不是?”
林逸沉默了。
这世上不仅有看不见的规则,还有更多看不见的人情与暗流。
可那又如何?
但他不会因此,去苛责别人的选择。
当你开始用自身标准去衡量他人,你的三观其实早已倾斜。
三观可以各异,但是公道自在人心!
“结果……”
顾承平脸上浮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可帮我渡过难关的,竟然是我的毒贩父母。”
“在我人生最低谷、最无助的时候,救我的竟是他们。”
“他们悄悄递来一条消息,某地即将进行一场**交易。”
“我把情报告诉了师父,师父上报,警队核查属实。”
“全警出动,当场抓获交易团伙。”
“于是,我不但顺利转正,成了一名正式警察,还立了功……记个人三等功!”
“可笑吗?”
的确可笑……
林逸冷冷地看着他。
所以,就因为这点恩惠,你的初心就崩塌了?
还跟我谈什么理想、什么挣扎?
“那一刻,我才明白一件事。”
顾承平摇头轻笑,笑声里满是讽刺,“所谓的规则,不过是个笑话。”
“所谓的正义,有时也不过是精心设计的假象。”
“即便如此,我还是想再坚持一次……”
“可我的父母,仍在不断帮我。”
“他们用黑暗托举我的光明,让我一步步升迁。”
“从片警到警司,从警司到警督。”
“直到那一天……他们死了。”
“我知道作为毒贩,这一天迟早会来。”
“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他们是被警察击毙的,因为他们是毒贩。”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即便在死前,他们也早已安排妥当……更改身份,切断与我的一切联系。”
“没人知道,我曾是两名毒贩的孩子。”
“就在那天,我的世界彻底崩塌。”
“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我不需要知道了。”
“我只知道,对我最好的人,是我的父母。”
“可他们都死了。当我终于明白这一点时,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也是从那天起,我接过了他们的毒网……”
“其实,我恨你们这些警察。”
“当然,我也恨我自己。”
“你们不是想铲除**集团吗?我怎么可能让你们如愿?”
“这些年,我就是在看着你们原地打转,像一群无头苍蝇。”
顾承平冷冷盯着林逸,“而现在,你以为……你真的抓住我了?”
林逸瞳孔骤缩,瞬间身形暴退。
哒哒哒……
枪火撕裂空气,子弹贴着他的衣角呼啸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