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宸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屏幕早就暗了,那句“游戏开始了”却在颅骨里反复撞击。他盯着茶几上歪斜的烟灰缸,烟灰积得太厚,压断了半截烟头。
这局牌不是他开的,可筹码已经推到面前。喉咙发紧,像被谁攥住气管,他伸手去够桌角的打火机,金属外壳硌得掌心生疼。
窗外传来楼下阿婆收衣服的声音,晾衣绳吱呀作响。他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也是这样的响动,混着麻将牌哗啦啦的声响。那时他还能转身离开牌桌,现在不行了。
指尖掐进沙发缝里,布料纤维缠住指甲边缘。他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很大,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许琪临走时说的那句话,“别怕。”像是钉进胸口的一根针,轻轻一碰就疼。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是宇墨回来了。
“查到了。”他把一份文件甩在桌上,“东郊数据中心最近一次连接是在三天前,IP追踪到一个私人加密网络。”
洛宸翻着纸页,目光停在最下面:“恒通资产?”
“对。”宇墨点头,“虽然公司注销了,但法人变更记录显示……现在它背后的人是许氏财团。”
洛宸的手指顿了一下。
许琪?
她到底想干什么?
“继续查。”他说,“我要知道这背后是谁在动。”
话音刚落,手机震动起来。是洛霖发来的消息:
“我跟丢了。”
“那人太警觉,最后消失在地下三层的一个废弃通道口。”
“但我拍到了一张照片。”
附件里是一张模糊的画面,一个背影,黑色风衣,手里捏着一张磁卡。
洛宸盯着屏幕,心跳加快。
那是祁宴。
他还活着。
可为什么许琪会说他已经死了……
“你在想什么?”宇墨问。
“我在想,”洛宸合上文件,声音低沉,“她到底站在哪一边。”
第二天一早,许琪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深蓝西装剪裁利落,长发随意扎起,眼神清冷。
“我今天要去见三家企业。”她说,“都是你之前谈崩的客户。”
洛宸看着她,没说话。
“你不问我怎么做到的?”
“你想让我问吗?”他反问。
许琪笑了笑,走近几步,在他面前站定:“有些事,我不告诉你,是因为你现在还不需要知道。”
“那你什么时候才会告诉我?”
她伸手抚过他的领带,指尖扫过喉结,轻轻整理了一下:“等你觉得,可以接受的时候。”
说完,转身离开。
洛宸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沉得喘不过气。
中午,许琪的消息来了。
三家目标企业全部签约成功。
洛宸召集团队开会,当所有人看到合同上的签名和公章时,全都愣住了。
“她是怎么办到的?”林棠低声问。
“我不知道。”洛宸语气平静,“但我知道,她不是在帮我们。”
下午,许琪回来,神情轻松。
“事情都搞定了。”她说,“接下来就看你怎么收尾了。”
“谢谢你。”洛宸看着她,“不过,我更希望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许琪沉默了几秒,忽然问:“如果你知道真相,还会选择我吗?”
洛宸愣住。
“你说什么?”
“我说,”她靠近一步,声音低沉,“如果你知道我做了什么,你还会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我不知道。”洛宸如实回答,“但我知道,我不想再被蒙在鼓里。”
许琪笑了,笑得有点苦。
“你总是这样,”她说,“非要把每件事都弄清楚,好像只有掌控一切才能安心。”
“我不是掌控,我是想知道谁是真的在乎我。”
她的眼神晃了一下。
“是我。”她说,“一直都是我。”
洛宸没说话。
晚上,他一个人开车回家。
路上,温瓷打来电话。
“总裁,我按您的要求监控了许总的行程。”她的声音谨慎,“她今天去了三个地方,最后一个……是东郊。”
洛宸的心猛地一紧。
“她在那边待了多久?”
“不到十分钟。”温瓷说,“但她进去的是……那个数据中心。”
洛宸的手指攥紧方向盘,指节泛白。
“谢谢。”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深夜,他坐在书房里,翻看宇墨送来的数据报告。
境外资金流动、匿名账户、恒通资产……
所有线索像蛛网一样缠绕,越理越乱。
而那个核心,始终是许琪。
第二天,她提出要接管洛氏海外并购项目,并要求全权授权。
“你确定?”洛宸看着她,“这个项目牵涉十几个国家的资源链,一旦出错,后果很严重。”
“我比你更清楚。”她淡淡地说,“所以,你要相信我。”
洛宸点了点头。
“好。”
但当天下午,他就私下安排温瓷暗中跟进许琪的所有行程,并让宇墨加强对许氏集团的资金流向监控。
他知道,自己在冒险。
但他也知道,没有退路。
几天后,许琪带着一份全新的并购方案回来。
“我已经联系好了德国那边的能源集团。”她说,“只要洛氏能拿出五亿做前期投资,对方愿意开放百分之三十的股权。”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
**险。
但也是反击的最佳时机。
“我同意。”洛宸说,“马上启动谈判流程。”
会议结束后,众人陆续离开。
只剩下他和许琪。
“你真的信任我?”她问。
“我想试试。”他说。
她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别怕。”
然后转身走了。
洛宸看着她的背影,心却越来越乱。
当天晚上,洛霖又发来信息:
“我找到那个地下三层的入口了。”
“里面有一台未登记的电脑。”
“硬盘还没拆走,我拷贝了一部分数据。”
“你看看就知道了。”
洛宸点开附件,一段视频自动播放。
画面中,几个人围在一台电脑前,屏幕上是一份计划书,标题赫然写着:
暮色像一层灰扑扑的纱,蒙在废弃医院的玻璃窗上。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断续,迟疑,像是踩在自己影子里的人。
林默站在三楼楼梯口,手里攥着半瓶镇定剂。药瓶边沿已经磨出一圈白痕,那是他用指甲反复抠过的痕迹。
“你确定他在这?”陈野的声音从下面飘上来,带着点沙哑,还有那种藏不住的焦躁,他说话总要快半拍,像怕被谁抢了话头似的。
林默没回头,“情报说最后一次目击是在B区地下二层。”
“可现在是空的。”陈野跨上最后一个台阶,鞋跟在水泥地上磕出一声闷响。
“空?你确定?”林默终于转过身,眼神扫过陈野的领口,那里有一道新鲜血迹,像是擦伤时蹭上的。
陈野下意识去摸脖子,避开视线,“那地方本来就不该有人。”
“不该有的事多了。”林默把药瓶塞进外套口袋,金属拉链划开一段寂静,“你是不是漏说了什么?”
“你知道我不会。”
“我知道你会。”林默冷笑一下,嘴角扯出个不太自然的弧度,“你总是这样,先冲进去再说,等炸了才想起来问有没有灭火器。”
陈野耸肩,手指无意识地敲打裤缝,节奏很乱,“这次不一样。”
“哪次不是一样?”林默语气一沉,呼吸频率却变了,胸口起伏比之前快了0.3秒,“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要选你去执行清除协议?”
空气突然静了一下。走廊顶灯忽闪了两下,投下的阴影在两人之间拉长又缩短。
“你是说……”陈野声音低下去,喉结动了动,“她早知道我会失败?”
林默没回答,只是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指腹下的皮肤有点烫。他的血压正在上升,128/86→134/90。这不是第一次想到这个可能,但说出来的时候,还是让胃部抽紧了一瞬。
“我们得找她。”陈野忽然转身往楼梯下方走,“不管她在不在。”
林默望着他背影,瞳孔微缩。他知道这人一旦决定往前冲,就再听不进任何提醒。
风从破碎的窗户灌进来,卷起墙角一堆泛黄的病历单。纸页翻飞间,隐约能看到一张照片,边缘烧焦的女人,正对着镜头微笑。
他弯腰捡起那张照片,指尖震颤频率加快了27%。熟悉的轮廓,陌生的表情。
“等等。”他低声说,声音几乎被风吹散。
楼梯拐角传来脚步停顿的摩擦声。
“她留了线索。”林默举起照片,背面有行潦草的字迹:白蔷薇,凌晨三点,旧城仓库区。
陈野沉默了几秒,然后笑了一声,“她还真喜欢玩这种游戏。”
林默没接话,只是把照片收进口袋。药瓶撞在金属扣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他们都没说话,只听见远处钟表滴答,仿佛某种倒计时,正悄悄逼近某个不可逆转的节点。
下面的署名,是祁宴。
洛宸的手抖了一下。
他终于明白,这场游戏,从来就不只是商业竞争那么简单。
它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局。
而他,是棋子。
还是棋手?
他不知道。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许琪,知道的远比她说出来的多得多。
他抬头看向窗外,夜色沉沉,风很大。
他忽然想起那天在地铁站,许琪对他说的那句话:
“你衣服在说话。”
那时他以为她只是随口一说。
现在才明白,她说的不只是衣服。
而是他整个人。
正在被什么东西悄悄改变。
玻璃窗上的雨痕在霓虹光里扭成细长的裂纹。他攥着药瓶的手指一颤,塑料壳磕在铁皮柜上,发出一声钝响。
“听见没?”穿白大褂的人把登记簿翻得哗啦作响,“最后一粒。”
他喉咙动了动,喉结上下滚过一圈酸涩,像是吞下了整颗生锈的螺丝钉。柜台边沿硌进掌心,压出半道月牙形的红印。
外面又有车碾过积水,溅起的水花撞碎在门框下沿。白大褂哼了一声,钢笔尖戳向纸面,墨渍在表格里洇开一小块乌云。
他忽然摸到裤兜里的打火机。金属外壳已经磨出了几道划痕,像几根断掉的时针。
手机震动。
是许琪发来的消息:
“明天一起吃饭吧,我有话要跟你说。”
洛宸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终回复了一个字:
“好。”
他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风刮得更大了。
窗外的树影摇晃,像一只只伸向黑暗深处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