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后有些事情改变了,有些事情却没有改变。比如陆早早依旧存在,但这个家里面多出一个人,陆清婉。小小的陆清婉生着一张像是娇嫩百合一样柔软美丽的脸,眼睛圆润清亮,跟陆早早简直一模一样。
她看着陆清婉也有一种惶然的感觉,所以跟她也不算太亲近。
不过陆清婉不太在意她,她最喜欢的人就是陆早早,陆清婉还太小了,她没意识到这个家里面所有人都对陆早早保持一种若即若离、不远不近的微妙态度,甚至算得上冷漠,她最爱的就是黏着陆早早。
陆早早也很爱她这个妹妹,陆清婉的出现简直就像是陆家所有人给予陆早早的一个短暂补偿。
沈熹言还是无法忍受,陆早早有时望向她的眼神和过去别无二致,甚至会令沈星遥联想到她在烈烈火焰当中看向自己的那最后一眼,实在是太令人惊惧。
活着的陆早早和夜晚的噩梦一次次提醒她过去的事情是真实存在的,沈熹言被这种难以言说的折磨和愧疚逼得一次次踏入崩溃边缘,陆早早像是一根鱼刺一样卡在她喉咙里面,却始终找不到工具能够把这根鱼刺取出来。
太折磨人了,她当过一次逃兵,当过一次刽子手,好不容易事情过去,死掉的人却一次又一次在她身边晃悠。她疑心这世界上还会有许多人也记得这件事情,内心永远都在对她进行鄙夷和轻视。
她害怕这件事情会再次重演,所有的命运都要再来一遭,她会不会被命运推着做出相同的抉择。
她更害怕陆早早会想起这一切,害怕陆早早想起这一切却无所作为,陆早早的宽容、善良、不计较会把她衬托成一个自私卑劣的坏人,沈熹言害怕当坏人。
人的内心是非常微妙幽深的,明明是她自己做错了事情,但是愧疚被太多太多反面情绪一点点浸泡,最终变成了一种荆棘般尖锐的怨恨——
她怨陆早早那天为什么非要跟过去,怨陆早早为什么制造出一扇破窗户,怨陆早早为什么在那样快要让人发疯的环境当中,还能理智冷静地发现逃生的机会,怨陆早早为什么还要把这种生的机会让给她。
如果不是陆早早,那天就那么死掉了,之后或许就不会无休无止地做噩梦,被这种愧疚裹胁得喘不过气来。
沈熹言有时候也会被自己这种刻薄尖锐给吓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会狠狠地唾弃自己,唾弃自己的无能,唾弃自己的懦弱,唾弃自己的无耻。唾弃完之后又会陷入下一轮的怨恨当中。
她这些年就是在这种来来回回的反复当中度过的,沈熹言感觉自己在这种拉扯当中真的变成了一个自私自利、奇怪卑劣的怪物,她有时候甚至都要把对陆早早的这种怨恨当成一种理所当然。
“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本来可以活得好好的。”沈熹言低垂着头,露出一节雪白的脖颈,像是柔软的、没有任何攻击性的白狐,“对不起。”
“你来找我就是想要说这件事情吗?”陆早早语气里是一种轻飘飘的平缓,“如果是因为这件事情,那就不必再继续说了,早就已经过去了。”
“我之前去过一次那个地方,工厂早就被推平了,找不到一丝踪影,草仍旧长得很高,还有摇曳的小花,我坐在一个小山丘上仔细回忆了那天的场景,确实太过痛苦,所以不想要再回忆第二次。”
“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无论再怎么回忆提及也无法改变了。”陆早早说,“如果重来一次的话我也不会再上那辆车,不会选择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