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临渊的确杀了她爸爸。
但她爸爸也的确间接害死了人。
并且那些人还是跟周临渊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
即便执行的人不是周临渊,还会有其他人。
“对不起欢欢,是爷爷自私让你陷入这样的境地,如果当初爷爷没送你去你小叔叔身边,就不会有现在的事情。”
时至今日,周振霆还能回想起那次小姑娘跪在他面前,求着他帮自己离开的场景。
在她失踪的三个月里,周振霆总是半夜梦醒,随后一夜愧疚难眠。
心想,如果当初他不把欢欢送到阿渊身边,这孩子或许就不会遭受这样的事情。
沈稚欢不知道该不该怪眼前的老人,但脑中时时刻刻想到的,都是对方对年幼的她的爱护关心。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个道理她懂。
她没办法去怪,也无法怪。
即便一开始的目的是存在不纯的,但爷爷确实对她关爱非常,把她当做亲孙女看待。
于是她合起腿上的文件,朝着对面的周振霆摇了摇头,“爷爷,我不怪您。你说这样做的目的是希望我不记恨小叔叔。但同理,您又何尝不是希望小叔叔不要记恨我。”
她了解周临渊的性格,也能明白爷爷的苦心。
她想。
如果她不是在周临渊身边长大的。
如果他知道害死他战友、并让他无法再入仕从政的蒋正南是她父亲。
肯定会亲手掐死她的。
周振霆望着女孩那双赤诚的眼睛,听着她那一番真挚的话语,心中大恸,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通透又宽容的孩子。
在历经那样的事,不但不恨他这个自作主张的老头子,还反过来安慰他,说明白他的苦心。
此时此刻,周振霆竟不知道该开口说点什么,只觉得心中愧疚更甚,一方面是对她的,另一方面也是对沈从礼的。
两个月前,沈从礼曾来找他聊小姑娘父亲时的场面。
他说:
“振霆,我知道欢欢一直在周临渊身边长大。 我也养过女儿,我的世安拧巴敏感还有些自卑。而欢欢没有,她内敛但并不自卑,温软却也果断坚定。
世家千金所有的坏习惯坏脾气,她一点都没有。她的眼睛很澄澈干净,她会很多东西,见识广博,但也不耀炫骄傲。
她不是平白无故长成这样的,你的儿子把她养得很好,也保护得很好。单这一点,他虽有万般不好,我也不想再跟他计较。
蒋正南的事情我知道也怪不得他,只是,欢欢是个很重亲情的孩子,如果她知道父亲的死跟养了她六年的小叔叔有关,她会受不了。
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她。更希望,你的儿子再也不要出现在我外孙女面前。”
沈从礼跟他讲话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当时为了阿渊答应不将事情告诉欢欢,可最终还是什么都说了。
她不会怪他,或者,也不会怪阿渊。
但作为人女,又怎么能不介意亲手了结自己父亲的是将自己养大的小叔叔。
并且这个小叔叔还曾强迫她,甚至现在趁着她外公去世,堂而皇之地将人抢回来继续欺负。
她逃不掉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恨,只会在日日夜夜的消磨中迷失自己。
这么想着,周振霆心脏都揪了起来。
“爷爷。”沈稚欢轻声地喊了句,抬眼对上老人家的眼睛,“我们今天聊的事情可以不让小叔叔知道吗?”
周振霆点了点头,应下。
沈稚欢温声地说了句好,刚准备转身出去。
周振霆忽然喊住了她,少女侧头看过去
望着她腕上的断了又修好的荔枝镯,周振霆脑海中又不由得回想起那三个月小儿子那疯样,终究还是不要脸地开口问了句:“欢欢……你恨你小叔叔吗?”
这话一出,少女眼睛瞬间变得迷蒙恍惚起来。
她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问了句:“小叔叔知道我爸爸是蒋正南吗?”
“知道。”
沈稚欢神色忽然变得更加迷茫了,是确切的迷蒙和怔愣,她回过头,眸子水汪汪的,脸颊也是不自然的红。
下一秒,眼前天旋地转,她看见爷爷彻底慌乱的神色还有门口冲进来的家庭医生以及管家爷爷。
*
周临渊结束会议赶过来时,沈稚欢正躺在床上发着烧。
他望着少女虚弱地躺在床上的模样,胸口火气就不停地往上窜。
“我是不是交代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周临渊脸色阴郁到了极度,黑眸盯着旁边的家庭医生:“让她摔成这个样子,你**是不是想死?”
家庭医生满头大汗,站在旁边低着脑袋,根本不敢开口说话。
旁边问清楚情况的李易立马朝他挥了挥手,开口解释道:“先生,我问清楚情况了,是老爷子让稚欢小姐进书房磨墨,中途撑不住晕倒过去的。”
这话一出,旁边的家庭医生简直谢天谢地。
而男人则脸色更黑,瞧着床上脸蛋红扑扑的人儿,心里一股火下不来。
“老东西也是闲得慌,身边那老不死还伺候不好他,非要使唤她。”
周临渊掀开被子,把人打横抱起,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那么爱写,那就全给他烧了。”
李易没敢说话,赶紧跟了上去。
客厅里,周振霆神色全是担心,正要起身进去瞧瞧。
下一秒,周临渊抱着人从房间里出来。
“欢欢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下,男人长腿直接越过,冷着脸,大步地朝门口走去。
周振霆怒目圆睁,正要发火,身后的李易立刻上来圆场。
“老爷子,您别生气。稚欢小姐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发烧,醒来后就闹着要回来见您。先生刚刚开完会听见人晕了,心里着急。”
李易说完这话就赶紧跟上去。
留在原地的周振霆,神色瞬间偃旗息鼓,手愧悔愧疚地重重砸了下自己大腿。
他刚刚怎么就没看出欢欢状态不对呢。
车上,周临渊抱着人进了后车厢,见李易还没跟上来,直接不耐烦开口:“姓李的,你死里边儿了是吧。”
听见这话,李易后背一紧,迅速走过去,开门上车,驶离原地。
后座里,男人把裹在她身上的西装外套扔在旁边,伸手解了她领口的扣子
她得散热,不能把她抱在身上坐着,但让她自己坐,烧成这样肯定浑身骨头疼。
于是周临渊将她两条腿放在大腿上,大手把她脑袋摁在胸口上靠着。
“……好热。”迷迷瞪瞪间,少女说了这么一句。
听她这话,男人低头看了她一眼,干脆把隔板升起,把她领口扣子全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