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的消息不知怎的就传到了乾元殿。
乌衡正与宣德帝禀报皇后的病情。
张德全匆忙而入,在帝王耳边低声两句,宣德帝面色微变,却道:“后宫之事自有淑妃打理,再不济还有太后坐镇,不必知会朕。”
张德全心里叫苦。
若非此事与小公主有关,他哪敢多言一句。
张德全担心帝王日理万机,忘了后宫还有谢鸣凤这么一号人,低声提醒,“清凉殿那位,怀的是四皇子殿下的孩子。”
帝王把折子往御案上一撂,沉声道:“阿鸾是朕和皇后的孩子,孰轻孰重,需要朕来提醒?”
殿中宫人跪了一地,大气不敢出。
张德全垂首敛目,“奴明白了。”
退出寝殿,张德全往额上抹了一把汗,寻思着是否要将此事告知皇后,想了想还是作罢。
偏头嘱咐小徒弟两句,亲自往含章殿去了。
乾元殿,乌衡继续方才没说完的话,“若想救皇后娘娘,唯有这么一个法子,陛下......”
“不可。”
宣德帝抬眼打断,又道:“此事务必瞒着公主和皇后。”
乌衡默了半刻,“臣回去研究出其它的解毒之法,再给陛下答复。”
“退下吧。”
“是,微臣告退。”
乾元殿重归寂静,宣德帝淡声开口,“出来吧。”
裴定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掩去脸上雾霭沉沉,“若阿鸾有个闪失,皇后娘娘也不会独活,陛下慎重。”
听了他的话,宣德帝横他一眼,“朕心中有数。”
心里却着实不是滋味。
阿鸾也是他的女儿,需要这臭小子站出来护着吗?
裴定心中忧虑并未因帝王一句话减轻分亳。
皇后不会牺牲自己的孩子换自己独活。
而谢鸾与皇后才相认,皇后出了什么事,谢鸾也不会好过。
照蛊医所说,皇后身中奇蛊,唯有取至亲血脉的心头血可解。
偏偏谢鸾十五年前便丢了。
十年前回来的景惜云,与皇后无一丝血缘关系。
即便是谢鸾与皇后母女相聚,最终也逃不过阴阳两隔的结局。
背后设计这个死局的人,显而易见,是冲着皇后来的。
裴定道:“臣在江州查到五年前有南疆族人的痕迹,此人必然与南疆有关联。”
“能瞒过宫中御医,利用南疆秘术伪造胎记,此人在南疆,定非无名之辈。”
听他这口吻,好似有了怀疑的对象。
宣德帝正欲询问。
裴定一字一句,“南疆国师,镜无尘。”
含章殿。
皇后闻着消息赶来,淑妃正指着谢鸾训斥。
皇后疾步上前,伸手摸了摸谢鸾的脸,“阿鸾,是母后来晚了,叫你受委屈了。”
淑妃指着谢鸾,“她害死了瑞儿未出生的孩子,皇后不该给本宫一个交代?”
皇后一顿,转头看向淑妃,“淑妃说话可要拿出证据。”
清凉殿的宫人哆哆嗦嗦上前,将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淑妃冷笑,“谁不知道谢鸣凤与这丫头在敬国公府便不和?”
“如今这丫头成了公主,仗着身份为难人便罢了,谢鸣凤固然无关紧要,可她腹中怀的可是瑞儿第一个孩子。”
“这丫头公报私仇,恶毒残害皇嗣,皇后莫非还要偏袒?”
谢鸾无奈开口,“我若是想对付谢鸣凤,有的是机会,何必大张旗鼓将她请来,生怕旁人不知道我要害她吗?”
小内侍立刻说道:“奴亲眼瞧见四殿下踹了许姑娘一脚,想来是那个时候见红的。”
淑妃仍不依不饶,“他是含章殿的人,他说的话如何作数?”
一旁的景瑞缓缓说道:“倒也不一定是鸾妹妹的示意,也许是这内侍下手没个轻重。”
小内侍一听就慌了,扑通一声跪下来,“奴......”
“好了,不过是一个外室之女,值得你们这般兴师动众?”
太后一开口,众人都不敢说话了。
淑妃一脸委屈,“母后,她害死的可是瑞儿的孩子,事到如今,您还要偏袒她吗?”
“阿鸾的为人,用不着哀家偏袒。”
淑妃和景瑞的脸色俱是一变。
原是想借这个孩子让太后对谢鸾失望。
哪曾想太后竟二话不说站在谢鸾这边。
一颗心都偏到天上去了。
景瑞眸色暗了暗,上前说道:“祖母,孙儿也不相信此事乃鸾妹妹所为,不如等谢鸣凤醒来,听听她是如何说的。”
谢鸾心里冷笑一声。
果真让她猜中了。
表面与她装兄妹情深,只敢在背地里使坏,怪不得陛下迟迟未立储。
“好啊,那就一起等谢鸣凤醒来。”谢鸾似笑非笑说道。
景瑞心中略感不安,谢鸾的表现实在太冷静了。
皇后正欲说话,谢鸾搀着她的手,扶她到一旁坐着,轻声道:“母后不必担心。”
原先皇后还担心谢鸣凤和淑妃沆瀣一气,把黑的说成白的。
见谢鸾这般从容淡定,倒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但谢鸾才被认回来短短几日,便被人这般陷害,倘若有一天她不在了……
皇后下意识握紧谢鸾的手,暗暗下了决心。
便是为了她的孩子,她也不可再这样与世无争下去了。
谢鸾自是不知皇后这一瞬想了多少,起身招苕春至近前,低声吩咐两句。
苕春看了眼景瑞,应声进了偏殿。
不消片刻,刘太医从偏殿出来,低着头不敢看谢鸾的眼睛,“太后,里面那位姑娘醒了。”
淑妃和景瑞对视一眼,先后步入偏殿。
眼前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谢鸣凤浑身被淋了个透,趴在榻上虚弱咳嗽。
一旁的苕春手上提着一个空木桶。
“你——”淑妃怒指谢鸾,一口气堵在喉口上不去。
“母妃。”
景瑞上前低声劝止,不动声色使了个眼色。
淑妃敛下心头怒意,匆忙行至榻前,扮的一副关切的模样,“有本宫在,你不用怕,告诉本宫,是谁害得你滑胎,本宫定为你讨回公道。”
说话间,余光不停飞向谢鸾。
谢鸾视若无睹,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玉镯,百无聊赖地把玩着。
谢鸣凤正要开口,瞧见这玉镯,瞳孔攸然睁大。
刚到喉口的话尽数咽了下去,挤成大颗泪珠滚落。
她用力攥住胸口衣襟,眸中悲愤,痛苦,不甘轮番而过,最终认命般闭上双眼。
“是四殿下,四殿下踹了我一脚,我的孩子,是四殿下亲手杀死的……”
景瑞几步上前,一把掐住她的喉咙,“你再说一遍?谁教你这么说的?”
“咳咳……”谢鸣凤被掐得喘不过气来,仍倔强地抬起头,“我的孩子,是、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