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霉味混着劣质烟草的气息,钻进楚锦烟的鼻腔,缠绕着她的意识。
昏沉中,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
眼前是陌生的昏暗。
一盏瓦数低得可怜的白炽灯吊在布满蛛网的天花板中央,光线昏黄惨淡。
空气里那股陈年灰尘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气味,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周围还传来了一阵阵打牌的吆喝声,不时甚至会有尖叫声。
她想逃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却惊恐地发现身体被牢牢束缚在一张冰冷的铁椅子上。
恐惧如同浇头的冷水,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感官。
“醒了?”
一个沉闷得如同滚雷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响起,带着浓重的酒气和令人作呕的得意。
楚锦烟猛地抬头,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正前方,一张宽大木榻上,斜倚着一个几乎不**形的庞大身躯。
层层叠叠的肥肉堆积如山,几乎要从那件快要被他撑爆的可怜汗衫里溢出来。
一张横肉丛生的大脸几乎看不清五官,只有一双被肥肉挤压得只剩细缝的小眼睛。
“楚家的大小姐,京州第一美人儿……”
肉山嘿嘿笑着,声音如同砂纸摩擦。
“啧啧,方老板真是好福气,可惜他那儿子是个没用的植物人,没福消受。”
“不过没关系,方老板交代了,只要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
他发出一串意义不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楚锦烟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巨大的羞辱感。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模糊了视线。
她用力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勉强压下那几乎冲破喉咙的尖叫。
绝望缓缓缠绕住了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谁会来救她?
聂倩?那个遇事只会尖叫哭嚎的母亲,此刻恐怕自身难保。
她可是亲眼看见聂倩被一下击晕在地。
楚家?早在事发当时,楚家那点摇摇欲坠的保镖团队对上银牙口,便轻轻碎掉了。
宋芒……这个名字几乎是下意识地浮现在她混乱的脑海里。
一丝微弱得可怜的火苗在她绝望的心底燃起,但随即就被更深的黑暗和冰冷的醋意扑灭。
他怎么可能来?他又凭什么来?
拍卖会上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在眼前闪现。
宋芒和墨雨晨并肩而立,墨家大小姐那毫不掩饰的亲昵眼神。
红姨笑意盈盈地与他低语,姿态熟稔。
还有祝家的邓玉兰,看向宋芒的目光里带着她看不懂的审视和……
某种近乎纵容的维护?
甚至祝家的千金,似乎也对宋芒另眼相看……
“呵……”
楚锦烟在心里发出一声绝望而自嘲的冷笑,泪水无声地滑落脸颊。
他身边围绕着那么多身份显赫、各有风情的女人。
墨雨晨的清冷高贵,红姨的风韵成熟,祝家母女的权势地位。
哪一个不比她这个“楚家大小姐”强?
她算什么?
现在楚家自身难保,她又被银牙口的堂主抓来,面对的是如此险恶的境地。
他一个瞎子,就算有点本事,又怎么可能闯进银牙口的虎穴龙潭来救她?
这里可是宏广堂!是肉山的老巢!
外面那些眼神凶狠、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凶器的小弟,没有一个是善茬。
宋芒来了又能怎样?送死吗?或者说,他根本就不会来。
他此刻或许正和墨雨晨在某个安静雅致的茶室里品茗。
或许正享受着红姨的嘘寒问暖。
或许正与祝家母女商议着什么大事,他怎么会记得她?
“老大,方老板那边又催了,问什么时候能把人送过去?”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小弟凑到肉山身边,低声问道,眼神却猥琐地瞟向被绑着的楚锦烟。
肉山不耐烦地挥了挥肥厚的手掌,像驱赶苍蝇。
“催催催,催命啊!告诉他,老子做事有分寸!”
他眼睛里**邪的光芒大盛,撑着庞大的身躯,竟然从那王座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一步一步,带着地动山摇般的压迫感,朝着楚锦烟走来。
每靠近一步,那股混合着酒气、汗臭和体味的浓烈气息就扑面而来。
楚锦烟的心脏狂跳得像是要炸开,恐惧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想尖叫,喉咙却像被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呜咽般的抽泣。
她拼命地扭动身体,铁椅子与冰冷的水泥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手腕被粗糙的麻绳勒得皮开肉绽,渗出血丝,却根本无法挣脱分毫。
绝望彻底淹没了她,她闭上眼,等待着那令人作呕的触碰降临。
“验货?”
肉山咧开大嘴,露出满口黄牙,一只油腻的大手带着令人窒息的热气,缓缓抬起。
目标直指楚锦烟苍白却依旧绝美的脸颊。
就在那只令人作呕的手距离楚锦烟的脸颊只有寸许的瞬间——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石破天惊的巨响猛地炸开!
宏广堂那两扇厚重的、包着铁皮的实木大门,如同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坦克正面撞上!
无数碎裂的木块、扭曲的铁皮如同炮弹碎片般呼啸着激射向大厅各处,带起尖锐破空声!
烟尘瞬间弥漫,遮蔽了门口的光线,形成一片翻滚的灰雾。
整个宏广堂大厅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肉山那只即将触碰到楚锦烟脸颊的肥手,僵在了半空。
周围那些凶神恶煞的小弟们,脸上的狞笑和看好戏的表情也瞬间消失。
他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武器,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烟尘弥漫的大门。
楚锦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得耳膜嗡鸣,心脏骤停。
她猛地睁开泪眼朦胧的双眸,惊骇地望向那巨响的来源。
翻滚的烟尘缓缓沉降。
一个身影,清晰地逆着门外街道透进来的昏黄路灯光,稳稳地站立在满地的狼藉之上。
身影不算特别高大,却挺拔如松。
他穿着一身简单、甚至有些皱巴的休闲服,沾染着灰尘。
却掩不住那份骤然降临的、如同出鞘利剑般的凌厉气势。
烟尘落定,光线勾勒出那张熟悉得刻入骨髓的侧脸轮廓。
还有鼻梁上那副标志性的、遮盖了双目的墨镜。
时间仿佛静止了。
楚锦烟忘记了哭泣。
她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身影,大脑一片空白。
宋芒?
真的是他?
那个她以为绝不会来、也不该来的瞎子……
那个在她绝望的臆想里正与别的女人打情骂俏的未婚夫。
他就这样,以最蛮横、最霸道、最不可能的方式,轰碎了囚禁她的牢笼,降临在她眼前!
喉咙里堵塞的呜咽终于冲破束缚,化作一声带着劫后余生般巨大震颤的呼唤。
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浓烈到化不开的依赖和委屈,撕心裂肺地喊了出来:
“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