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烨润眉微皱，问：“这么晚了，来朕这是为何事？”
储慈乖巧的站在那，艰难回道：“父皇……娘，娘亲说，要孩儿……孩儿陪陪伴，陪……您……”
一旁侍候着的李德泉大惊，没想到短短几日，小殿下就能说这么多话了。
储烨摩梭着手中的玉扳指，望向储慈良久，淡道：“储慈，你想陪朕吗?或者换句话讲述你恨朕吗？朕虽是你的父皇，但生育之恩沈妃比朕多，养育之恩朕也不及太后，生养二字朕一个都占不到，朕甚至前三年对你恨之入骨，可偏偏你的一双眼睛像极了沈妃，你是她在这世上给朕留的唯一遗孀，是以，朕对你下不去手。
你年岁小，朕本不该同你说这么多，但你若是恨便恨罢，左右你母妃未对你做过什么，相反她是疼你的，至少比朕多。
这大周江山，若你能担下朕会交由你，若你不能，便当个闲散王爷，居一隅，得一良配，共度此生。”
“孩儿……孩儿不……”储慈眼眶通红，站在那像犯了错一般，小手忍不住捏像娘亲给他绣的平安荷包。
他结巴开口：“不，不恨……”
储烨视线从他的荷包上划过，叹息：“你看，你娘疼你比朕多，至少你比朕多个荷包，朕这一辈子还从未收到过她绣的荷包，朕若不在了，你可能保护好你娘，善待她，如论她犯什么错，都能善养她一辈子？”
储慈狠狠点头。
储烨含笑，“如此这般朕就放心了，君子一言九鼎，你可记住了，若是朕不在你娘受半点委屈，朕在天上也不会放过你。”
储慈是坐着龙辇回去的，莲心将在养心殿内储烨同储慈讲的话，一五一十的给沈湘复数了一遍。
沈湘身着寝衣在榻上，瞬间红了眼眶，一边找早就给陛下修好的荷包，一边哽咽道：“陛下，这般大了，怎得能这么乱说话呢，什么叫走后……”
沈湘一路跌跌撞撞的来到养心殿，李德泉正守着门见是沈娘娘来，直接后退了一步让开路。
龙榻之上，储烨正轻瞌着眼。
身旁纱幔被猛的拉开，他睁眼对上沈湘攒满泪水的眼眶，“怎得哭了？”
话音落，原本还站在床边的人儿猛的冲入他怀中，储烨心中诧异，仔细的感受着沈湘浑身颤抖，渐渐的响起小小的呜咽声，他抬手宽厚的大掌，在她身后安抚，“是不是谁在你面前说了什么？阿湘别怕，有朕在谁也欺负不了你。”
“是陛下……是陛下欺负的……明明是陛下……”沈湘哽咽，她抬头一张小脸哭的红红的，脸上满是泪痕，抽抽噎噎道：“陛下乱说话说什么走了不走了，臣妾不要陛下走，臣妾要陛下一辈子陪着臣妾，陛下若走了臣妾一个人害怕……”
原是这个。
储烨下颌抵着沈湘的头，温声安慰：“朕不走，朕这不是在你身边的吗？好阿湘别哭了。”
储烨摸着她身上一片冰凉，他抬手抱着入躺在榻上，用被子紧紧裹着沈湘，见她还是一个劲的掉眼泪，怎么哄都哄不好，手里还紧紧抓着一个明黄色的荷包。
“朕看你掉泪珠子，心里也不好受，不哭好不好？”储烨一遍又一遍的哄着。
他大概能猜出来，估计是先前他在殿中给储慈说的那席话传到了沈湘的耳中。
储烨想了很多种走的办法，但他同时也知道沈湘离不开他。
若是为了她不再对他有所留恋，他生死之后好好在这世上活着，唯一的办法就是伤沈湘的心，让他恨上自己。
但储烨舍不得.
生命的最后时日，他只想好好守着她，看着她笑，看着闹。
只怕是看一眼便少一眼了。
“臣妾给……给陛下也绣了荷包的……”沈湘抽抽噎噎将荷包举起而后塞在储烨手中，含泪道：“臣妾给陛下求的符跟小慈的是不一样的……臣妾向天神发愿，求求天神娘娘一定要让我们长长久久，携手白头……”
“天神娘娘一定会如了臣妾的愿的，对不对？”
储烨抹去她眼角的泪痕，轻轻‘嗯’了一声。
……
再过几日和亲的队伍便要启程了。
储桂枝使出浑身解数，也未曾改变自己的命运。
今日这是她这么多天以来唯一一次有勇气踏足将军府。
“长公主殿下，大少爷等了您多日了。”
“嗯。”
储桂枝攥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她忐忑的跟着小厮往望乡阁去。
行至门前，小厮停了脚步转身走了。
储桂枝推开大门，一双红肿的眼同正椅上的黎渡视线相撞。
“将军……”她哽咽，眼泪瞬间止不住的砸下，一滴跟着一滴。
黎渡起身上前一把将储桂枝捞入怀中，常年征战的将军也不禁红了眼眶。
”将军，后日和亲的队伍便要出发了，这一别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再相见……”
黎渡心痛不已，抱着储桂枝的手慢慢收紧，声音沙哑道：“末将，会一直等着公主……回家……”
“家？我没有家了阿渡，自打我启程的那一刻，就没有家了。”储桂枝抓起黎渡的手，颤抖的拿出一个红色的手链戴在他手腕上。
她垂眸恋恋不舍，低声道：“这里面有阿渡和我的头发，皇嫂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仅以此绳，就当在走之前嫁过将军了，望将军在我走后，能寻得良配，至少，至少要比本公主好，本公主心里才放心……
什么时候这天下不嫁公主，也能太平就好了……”
“公主，臣此生非公主不娶。”黎渡声音坚定，眼尾猩红：“臣有生之年定会领兵，铁骑踏破鞑靼的疆土，将公主带回家。”
储桂枝含泪笑了笑，踮脚柔唇吻上黎渡。
黎渡未曾反抗，他抬手环住她的腰，一阵风过，吹乱她身后的长发，一滴咸泪滑入储桂枝口中，她吻的更加用力。
“将军，你我二人，便就真的要这样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