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久久未动。
侯在外的赵管家,实在受不住冷,小心翼翼地问道。
“王爷,咱们是直接回王府,还是将云姑娘送回去?”
马车内。
玄则奕取过一旁的丝帕,指尖轻柔,帮云渺擦拭着刚才被酒水濡 湿的脖颈。
怀中之人已睡着了。
呼吸清浅,紧皱的眉头散开,身体也软下来。
香玉在怀。
指尖摩挲过那白 皙的肌肤时,心尖都忍不住颤动。
密密麻麻的爱意和眷恋,沿着他的指尖,在他骨血中缠 绵。
贪念一闪而过。
他想带她回府。
可他没那个资格。
更何况,这座王府前世囚禁了她一生,噩梦之地,囚牢之所,今生,她肯定也不愿再踏进来了。
“回云府吧。”
玄则奕淡声吩咐。
“留两队人在长春侯府,等玉老夫人发丧之后,将长春侯府的众人离京。”
“玉老夫人临死前既求了本王,本王也不可置侯府于不顾。”
“这侯府里虽一群蠢货,不值一提不堪为伍,可玉老夫人倒是个妙人。”
“濒死之时断臂求生,也算拿得起放得下……”
后面的话,渐渐息音。
赵管家恭声应下,冲身后的侍卫统领耳语几句后,小心翼翼地坐上了车辙,拉着马车调转回头,朝未央街赶去。
车马辘辘,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云府门前。
彼时。
云府外头的灯笼正亮,灯火辉映,云劭站在门檐下,衣衫与天穹的苍色同光。
看着被玄则奕从马车上抱下来的云渺,他的双眼被灯笼熏成赤红色。
上前两步,将云渺横抱在自己怀中,看着她坨红的脸颊,面色难看至极。
“王爷可还识得礼义廉耻四个字怎么写?”
“你招招手,满京的权贵都恨不得将女儿**送到你的床榻上,你要什么样的女子不可,为何偏偏要为难舍妹?”
“你是想逼死她吗?”
渺渺外出,他是知道的。
久久未归,他心里着急,却又不便出去,因为今日有要事安排。
只能按捺住焦虑,在门外苦苦等着。
不曾想,等来等去,竟等到渺渺被玄则奕这个混账抱回来,还喝的锒铛大醉。
混账!
云劭心头气急,若非此刻抱着云渺腾不开手,早已抡着拳头上手了。
管他什么权势尊卑,管他什么理智冷静三思而后行。
但凡是对他妹妹起了非分之心的登徒子,他都想拎起棍子敲断他们的狗腿。
云劭恨怒至极,玄则奕也不好受。
抱了一路,嗅了一路心仪之人身上的幽香,这场美好的梦,如雾似幻,他还没来得及感受那份温柔,就到云府门前了。
如今,怀中之人被抱走,他的心脏像是也被挖走一大块似地。
心里空落落的,生起许多怅然若失。
对上云劭难看的面色,他也叹了一声,眸光落在云渺身上,不舍更重。
“云兄误会了。”
“本王若想,凭本王的权势,她早已搬进王府后院去住了。”
“你珍视自己的妹妹,视她如珠玉,本王亦不差你毫分,怜她敬她,不会在她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对她行非分之事。”
云劭却并没有被这话宽慰到,反而连连冷笑,逼问:“你既然要当君子,那就当个彻底!”“你敢立誓吗?此生此世,你对她绝无任何非分之心,绝不会将她纳入你的后院,你与她往后若有任何瓜葛,天打雷劈,谁都逃不了!”
云劭虽说的是气话,言语偏激了些。
可他明白,渺渺与摄政王的这条线,早断早好。
相依为命数十年的情分,云劭就是个**,也能看不出渺渺心里的波动和犹疑。
自从被玄则奕从京郊救回府中后,渺渺对玄则奕的感情就变了。
每每在她面前提起玄则奕,渺渺都会眼神躲闪,顾左右而言他……
若旁的事,别的人,渺渺想做想嫁,只要是她喜欢的,他举双手赞成。
可渺渺不能跟玄则奕在一起。
这么多年的流离磨难,他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的苦难人生,父母双亡的痛,家族被灭的恨……皆拜玄则奕所赐。
渺渺如今失忆,对玄则奕暂时有了些好感。
可有朝一日若恢复记忆,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仇人,她又该如何痛苦?
想到那一幕,云劭的语气愈发决绝。
“除非杀了我,否则你们之间……绝不可能。”
……
玄则奕见云劭这样的姿态,心底微叹。
时间和行动,自会证明一切。
他没必要同任何人解释。
即便此人是渺渺的兄长。
不过……
玄则奕想到近来京中的疯言疯语,声音压低,劝警道。
“大理寺是权力机构,其中鱼龙混杂,人员关系混乱,每个官员背后的势力都错综复杂。”
“你初入官场,实在不宜直接去这样的地方。”
“若你有意,本王可以为你在户部寻一处清闲之所……”
“不必了。”
云劭断然拒绝,声音隐带嘲讽。
“贫民之身,能有一官半职已是陛下恩赐,云某怎敢挑剔?”
“更何况,云某读的是四书五经,学的是君臣之道,尊的是皇位正统,又怎会与你摄政王一脉牵扯?”
“王爷的好意,云某心领了。”
语罢,就要抱着云渺回府。
谁料,就在这时,路边的暗哨处,传来一声轻巧的提醒声。
玄则奕似有所查,眸光投过去,眉心微跳。
那是……
巷道尽头,一辆澄黄色的雕凤銮驾,在一群褐衣太监的簇拥下,揭开厚重的漆黑的夜幕,缓缓停在云府门前。
玄则奕认出了那为首的大太监,正是太后宫里的首领太监康顺公公,还有太后身边的贴身嬷嬷南宫氏。
认清来人后,玄则奕的眸光,渐渐深凝。
凤眸眯起,认真地盯着那銮驾,一言不发。
大半夜的,这位嘉华太后不在自己的德胜宫里待着,跑出来做什么?
还大张旗鼓的来云府?
玄则奕猜测中间,康顺公公已来到近前。
“奴才给摄政王请安了,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康顺公公将手中的拂尘一撩,袍子掀起,半跪在地上,恭声道。
“不知王爷夜半在此,可是有公务要事?”
玄则奕冷笑一声,半点情面都不给,“这话,该本王问你们才是吧?”
“圣祖有令,后宫之人无诏不得离宫,太后大半夜出府,跟本王请示了吗?”
康顺公公闻言,面色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