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心没什么不放心的。
事情的结果,她是清楚的,穆宝隽一定能平安出宫,改头换面,从此,一身自由。
棣王殿下本就与穆宝隽有旧,又有她开解的情分在,沈霆轩虽然是姐夫,但当初也有一份引荐的恩情在,裴介性情耿介,当初清冗一事中,她救过他的命,又有这一卷空白圣旨在。
赔上她的一条命,这些人是会愿意伸手的。
只有裴朝卿。
这些年来,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太过纠葛复杂,说不清楚谁欠谁更多一点,不过最后这件事,她欠他的怎么样也还不够……她只能给出最干瘪空洞的来生。
裴朝卿如他所言,午时亲自到永福宫押箱。抬箱子的小太监纵然觉得箱子重量不对,可裴朝卿就在一旁盯着,倒也没想太多。
裴朝卿不动声色的轻轻**了一下箱盖,亲手上了锁。
棋心忍住自己**的欲望,跑到了内间,如今有木簪在身,接下来就是一些细微的地方了。
她挑了一身穆宝隽平日喜欢的衣服,又利落的给自己绾了穆宝隽喜爱的发髻,首饰,妆容,以及一个最重要的点,穆宝隽是有耳洞的,棋心没有。
耳洞前几日便打了,如今也算养好了。
正常来说,送宫里报废了的玩器出宫这种小事,哪里可能劳动到皇帝身边的掌印太监,不过这事儿既然是裴朝卿亲自在办,那必然是有陛下的秘旨的。
下面人都好糊弄,皇帝此时在宣德殿处理政务,大概率也不会知道这回事,不过出于裴朝卿一贯保险起见的行事风格,他走这一趟裴府,索性把皇帝交代的另一件事儿一起办了。
这样就算皇帝事后问起,他请罪的时候也有话说。
心里头默默盘算着这些。裴朝卿有些无聊的在马车里静静等着。
这一批玩器,除了那个特殊的箱子,其余的都是要送到宝象斋的,宫里从来都不缺新东西,好东西,替换下来的东西,便是经由宝象斋向外售卖。
这些都是正儿八经的内造,能流通出去,还能给皇帝捞点银子花花。
而这些是恭贤皇后刚刚大婚后不久,为了节俭而提出来的一条方案,如今却成了送走她的妹子的路径。
裴朝卿到宝象斋的时候,已经是晚饭时分了。
他只懒洋洋抬了抬下巴,便由着宝象斋的小太监们开箱登记造册,而到了这个箱子……
裴朝卿伸手在那个箱子上叩了叩,清晰的传递了一个消息——“这个箱子不能动。”
搬运的小太监们眼观鼻口观心,点头哈腰。
宝象斋现任的管事看到裴朝卿,立即过来拱手,满面笑意:“裴大人,玩器共计四十三箱,小的已经全数收到,造册登记,大人请过目。”
四十三,裴朝卿满意的点点头,这个数字,是总数减去这个箱子的数字。
他没再多说什么,他刚刚隐约听到了箱子里传来些许响动,心里头有些不安。
见这位爷风风火火赶着车走了,怕是还有要事,宝象斋的人也都悄悄松了一口气。
大内共识,有关裴朝卿的事,别听,别看,不懂也不要问。
裴朝卿眉心都开始跳了。他确信自己真的听到了箱子里挣扎的响动。
不会的,棋心那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应该老老实实呆着,不能弄出一丝一毫的响动。
可裴朝卿现在不能停,裴府的后门就在眼前,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他就能赶到,他绝不能在街上开箱检查。
他一手控马,另一只手摸索着敲了敲箱子,示意马上就好,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箱子里的响动反而更加频繁起来。
裴朝卿心口狂跳,一定是出事了。
只是表面上,他依旧面不改色的继续纵马狂奔,转过一条夹道,停在了裴府的后门。
裴府下人看到裴朝卿身上的麒麟服,也是心思玲珑,没叫停,反而是叫大开院门,由着裴朝卿驾着马车直入内院。
今日是官员休沐的日子,裴介如今兼着吏部和刑部的差事,正在家里办公,看到裴朝卿这样过来也是有些惊讶。
“裴统领?”裴介搁下手里的笔,缓步走了出来。
情况有异。
穆宝隽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着手脚,塞着嘴,曲着身子,在一处黑咕隆咚的地处醒来。
她动不了,只能努力去撞,猜测自己大概是被装到了箱子里。可是她的脑海中纷纷杂杂,实在是想不明白,她一介废妃,皇宫里哪里还有人会对付她呢?况且,宫里人又岂敢将她捆了塞进箱子里而且一路颠簸?
情况不对劲。
穆宝隽想到了今天莫名其妙跟自己讨木簪子的棋心。
不对劲。
喀拉喀拉的响动传来,然后是刺眼的亮光,让穆宝隽不由得闭上了眼。
箱子里不是决定逃宫的棋心,而是被死死捆着的穆宝隽。
另一个箱子里出来的人,是李嫣然。
箱里人,箱外人,俱都脸色难看,面面相觑。
一时之间,竟是谁也没有说话。
不论谁,都很震惊。
李嫣然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立刻拿出了手里的空白圣旨,裴介连忙下跪,满脸都是莫名其妙。
裴朝卿休沐日带着木箱子冲进他的后院已经很莫名其妙了,箱子里又出现了两个完全陌生的女人。
穆宝隽只是垂着眼睫稍微思考了一会儿:“是棋心做的,但是既然已经谋划了逃宫,为何棋心自己没有出来?”
听到此言的裴朝卿不可置信的倒退了半步,从一开始,棋心的计划出逃就不是计划自己出逃。
李嫣然开口解了惑:“这卷圣旨,是棋心让我转交给裴介裴大人的。棋心完整的计划是,借由裴统领将我与贵妃娘娘送出宫来,再请裴大人用此圣旨,由户部侍郎大人为我们新设户籍,之后,我带隽儿离开。至于棋心自己……冷宫今日下午会失火,棋心便是贵妃娘**替死鬼。”
裴介大为震撼。
一时不知道是该感慨棋心对他的信任,还是该感慨棋心的胆大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