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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村背靠大山,漫山遍野的各种树木。
谁家烧炕不是往灶膛里塞这些?
冬天烧提前备好的硬柴,取用方便,几乎不用花啥成本,家家户户都这么过。
他以前觉得挺好,木柴这东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烧起来火苗蹿得旺,炕热得也快,没什么可挑剔的。
可今晚这事,让他猛地醒过神来。
天冷了,柴火的短板就显出来了。
木柴是好烧,可太“不禁烧”了。
一根胳膊粗的硬柴,旺火烧起来也就半个时辰的光景。
夜里温度降得厉害,后半夜灶膛一凉,炕就跟着往下掉温度,可不就得有人起来添柴?
周福这孩子,就是怕弟弟妹妹们冻着。
才硬生生从暖和的被窝里爬出来,遭这份罪。
这么一比,煤炭的好处就显出来了。
煤炭这玩意儿黑黢黢的,看着不起眼,可是耐烧得很。
一炉煤填进去,封好了灶门,能安安稳稳烧上,至少七八个小时。
要是块头好、封得严实,烧上十个小时,都不是难事。
火力也稳,不像柴火那样忽强忽弱。
炕能一直热乎着,哪怕后半夜最冷的时候,也不用担心温度掉下去。
要是家里能用上煤炭,哪还用得着半夜起来添柴?
睡整整一夜,炕都是特别暖特别热的。
煤炭这玩意儿,确实比柴火强出不少。
可周家村家家户户,还是守着柴火用,没谁家正经烧过煤炭。
这里面的道道,周安躺在炕上琢磨了下,越想越明白其中的难处。
头一个就是钱的事儿。
木柴是山上长的,只要肯下力气,扛着斧头上山砍就行。
晒干了就能往灶膛里填,一分钱不用花。
可煤炭不一样,那是矿上挖出来的,得拿钱去煤店买。
一分钱一分货,少一个子儿都拿不走。
他记得在这1964年的煤价,差不多两三分钱一斤。
乍一听,几分钱而已,好像不算啥。
可真往细里算,这账就吓人了。
就拿他们家来说,一大家子人,光炕就盘了好几个。
天儿冷起来,这几铺炕都得烧得热乎。
像周安这种,人多炕也多的家庭。
要给一大家人供暖烧炕,一晚上差不多要用20斤左右的煤。
一天就是四五毛钱,一个月下来,单是烧煤就得十三四块钱。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村里谁家日子不是紧巴巴的?一家子攒一年,能存下十块八块就谢天谢地了。
十三四块钱啊!而且只是一个月的煤炭用量。
长白山的冬天那可长了去了,谁家舍得这么花?
周安倒不是愁钱的事,这煤炭再贵他也买得起。
可这煤炭,不是你有钱就能随便买的。
这年头的规矩就是这样,啥都得凭票。
布要布票,粮要粮票,就连打瓶酱油都得掏副食本。
这烧的煤炭,自然也得有煤炭票才行。
没票?任凭你揣着再多钱,那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就算手里攥着票,想把煤拉回家也不是件容易事。
眼瞅着天一天比一天凉,大家都开始琢磨着囤煤过冬。
镇上的煤店,早就成了最热闹的地方。
每天天不亮,煤店门口就排起了长队,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都是揣着票、拎着筐,等着买煤的人。
去晚了,要么是轮到自己时煤已经卖光了。
要么就是只剩下些碎煤末子,烧起来不经用,还净冒烟。
更让人犯难的是,这煤还限购,多了人家根本不卖给你。
之所以这光景,说到底还是煤太金贵了。
周安听人闲聊时说过,国家正一门心思搞重工业。
炼钢、造机器,哪样都离不了煤。
那些大工厂里,天天等着煤往里头送。
可东北那边一入冬,天寒地冻的。
城里人家家户户都得烧煤取暖,工业要用,民用也要用。
就那么些煤,僧多粥少,自然就紧俏起来。
城里尚且如此,他们这靠山的村里就更别提了。
真要想买煤,还得动些心思。
周安就听说过,有些脑子活泛的,早在夏末秋初。
天还没那么冷的时候,就开始托关系找门路了。
要么是托在工厂上班的亲戚,从单位集体采购的份额里匀出点。
要么就是找到那些,手里有富余票的。
花比票面价高不少的钱,偷偷从“票贩子”手里换几张。
虽说这不合规矩,可真到了天寒地冻的时候,能有煤烧,谁还顾得上那么多。
周安躺在炕上,听着窗外呜呜的风声,觉得很是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