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郡主……要出远门?”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似乎比平日里多了一丝不易察明的情绪。
月**心口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将包袱藏到身后,冷声道:“不关你的事。”
裴应见立刻垂下眼,那点微光瞬间熄灭,又变回了那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是……奴才逾矩了。”
月娘看着他这副顺从的模样,胸口那股无名的火气烧得更旺了。
她猛地将身后的包袱抓起,朝着他怀里,狠狠地砸了过去。
“这是给你的!”包袱不算重,砸在裴应见身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茫然地看着她。
月娘别开脸,不去看他那张迷惑的脸,声音冷得像冰。
“拿着它,滚出郡主府。”
“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郡主府的奴才,更不是我养的狗!”
裴应见抱着那个尚带着她指尖温度的包袱,僵在了原地。
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像一尊失了魂的石像。
月娘背对着他,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着自己声音的平稳。
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视线像烙铁一样烫在她的背上。
那颗本该坚硬如铁的心,正被这道沉默的视线,搅得翻江倒海。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回头。
“怎么?还不滚?”她的声音里,淬满了最恶毒的刻薄,“是不是当狗当上瘾了,舍不得走了?”
话音刚落,身后,却传来一声沉闷的、膝盖骨砸在地上的声响。
噗通!
月**身子猛地一颤。
她听见他用一种颤抖的、破碎的、几乎不成调的声音,艰难地问:
“郡主……是不是……”
“是不是……玩腻……我了?”
轰——
月娘脑子里最后一根弦彻底崩断。
她再也支撑不住,猛地转过身,双目赤红地瞪着跪在地上的男人。
“滚!”她嘶吼着,随手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朝他砸了过去。
“滚出去!”
瓷杯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在墙上撞得粉碎。
他却一动不动,只是抬起头,用那双空洞又悲哀的眼睛,死死地看着她。
月娘像是疯了,将手边所有能扔的东西,一件接着一件,全都砸向了他。
“我让你滚!你听不懂吗!”
……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裴应见在一片狼藉之中,缓缓地站起身。
他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然后拿起包袱,一步一步,踉跄地朝门口走去。
他的脚步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月**心上。
走到门口时,他停了下来,回头。
又走。
又回头。
如此三番,他才终于消失在了门外。
月娘背对着那扇洞开的门,站了很久很久。
久到屋子里的热气散尽,冷风灌了进来,她才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木偶,缓缓地、僵硬地转过身。
庭院里,空空荡荡。
那棵老槐树的叶子,又落了几片。
再也没有那道沉默的、令人心烦又心安的影子了。
忽然,她感觉眼角有些湿润,有些痒。
她下意识地抬手一抹。
指尖竟沾上了一滴温热的、晶莹的液体。
是……眼泪?
月娘怔怔地看着自己指尖的那滴水珠,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从未流过泪。
主上说,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是弱者的象征。
她怎么会……
一股比被鞭笞、被烙印还要陌生的恐惧与剧痛,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庭院的角落里,萧玦坐在轮椅上,将这一切从头到尾尽收眼底。
他看着月娘那副失魂落魄、甚至因为一滴眼泪而震惊恐惧的模样,嘴角的弧度,愉悦地扬了起来。
这才对。
这才是一出好戏的……开端。
……
郡主府的朱漆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
裴应见抱着那个包袱,走在京城清晨的街道上。
天光尚早,街上行人稀疏,青石板路泛着秋天隔夜的寒气。
他没有目的,只是往前走,踩着自己的影子,像个被抽去魂魄的游魂。
他穿过叫卖早点的摊贩,穿过提着水桶的妇人,对周遭的一切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怀里的包袱,是这个世界上他唯一能感知到的东西——带着那人指尖残留的温度。
不知走了多久,他拐进条僻静的巷子。
几个游手好闲的地痞,正靠在墙根下打着哈欠,瞧见他这副失魂落魄、衣衫破败的模样,眼中顿时亮起不怀好意的光。
“哟,这不是咱们那位战功赫赫的裴侯爷吗?”为首的刀疤脸怪笑起来,拦住了他的去路,“怎么,这是被郡主府赶出来了?瞧这丧家之犬的样儿!”
同伙们哄笑起来,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裴应见停下脚步,空洞的眼神没有半点焦距,仿佛他们只是几块挡路的石头。
刀疤脸见他不作声,愈发得意,伸手就去推他的肩膀:
“哑巴了?当初不是很威风吗?听说你可喜欢给那个郡主当狗了,来,跟爷们叫两下子听听!”
裴应见任由他推搡,身形晃了晃,依旧毫无反应。
刀疤脸觉得无趣,目光落在了他死死抱在怀里的包袱上。
“怀里揣着什么宝贝呢?拿来给爷看看!”
说着,他便伸手去抢。
就在他的脏手即将触碰到包袱的瞬间,一直如木偶般的裴应见,那双死寂的眸子里,骤然闪过骇人的寒光。
他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杀气如实质般迸发出来。
巷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就在他即将出手的那刻——
“住手!”巷口传来声苍老的怒喝,“你们这群泼皮!敢对侯爷无礼!”
一个提着菜篮的老汉快步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义愤填膺的街坊。
他们不由分说,将裴应见护在身后,怒视着那几个地痞。
“是裴侯爷!你们这群畜生,连裴侯爷都敢欺负!”
“当年要不是侯爷带人筑堤,俺们老家片早就被洪水淹了!侯爷对俺们有恩!”
“去年雪灾侯爷还在京郊施粥来着,大雪天的救了多少人的命!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