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
姚祁反应最快,第一个冲了出去。
众人立刻跟上。
那道黑影的速度快得惊人,贴着墙根,像一缕没有实体的青烟,瞬间便没入了走廊深处的黑暗。
“站住!”
姚祁的低吼尚未散尽,人已经如出膛的炮弹般追了出去。
众人紧随其后,手电的光柱在昏暗的楼道里疯狂晃动,照出斑驳脱落的墙皮和空气中飞扬的灰尘。
这栋废弃的副楼内部,像个被掏空了内脏的巨人尸体。
脚下的水磨石地面布满裂纹,每一步都踩出空洞的回响。
黑影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七拐八绕,将他们引向了更深、更破败的区域。
前方,是一处连接主楼与副楼的半露天长廊。
长廊的顶棚早已坍塌,只剩下几根锈蚀的钢筋骨架,狰狞地指向灰白色的天空。
黑影一跃,便跳上了长廊边缘的水泥护栏,眼看就要消失在另一栋建筑的阴影里。
秦绵绵想也没想,脚下发力,跟着跃了上去。
“绵绵,危险!”林鸢的惊呼被风吹得变了调。
就在秦绵绵双脚落地的瞬间,她脚下的水泥护栏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那段经历了数十年风雨侵蚀的结构,再也无法承受任何重量。
大块的水泥混合着钢筋,轰然向下坠落!
失重感瞬间攫住了秦绵绵。
她的身体向着下方三四米深的、堆满建筑**和尖锐钢筋的黑暗坑洞直直摔去。
电光石火间,一道黑色的影子比姚祁的动作更快。
不是人。
是萧玦的轮椅。
他竟是单手操控着轮椅,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狠狠撞在了长廊摇摇欲坠的立柱上。
轮椅精钢打造的支架,死死卡进了立柱的裂缝里,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而他的另一只手,则在轮椅撞上的前一刻,精准地抓住了秦绵绵的手腕。
巨大的冲力与下坠力,让两人同时闷哼一声。
秦绵绵悬在半空,手腕被他铁钳般的手抓得生疼。
她抬起头,手电的光扫过上方。
萧玦半个身子探出轮椅,脸色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白得像纸,额角青筋暴起,那双总是盛满恶意的眼睛里,此刻竟是一片深不见底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惶。
姚祁和姜敬意已经赶到,手忙脚乱地将秦绵绵拉了上来。
“没事吧?”
秦绵绵站稳身体,甩了甩被捏得发红的手腕,看也没看萧玦,目光重新投向黑影消失的方向。
“别浪费时间,人跑了。”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刚经历生死一线的不是自己。
萧玦缓缓收回手,操纵着变形的轮椅退回到安全的地面上。
他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掌心,又抬眼望向秦绵绵那冷漠的背影,心脏某个角落,被某种陌生的、尖锐的情绪刺了一下。
不该是这样的。
他应该冷眼旁观,甚至,应该在她掉下去的瞬间,露出一贯的、嘲弄的微笑。
可他没有。
他出手了。
为什么?
梦里那张倔强的、沾染着滚烫蜡油的脸,与眼前这张冷漠的侧脸重叠在一起。
萧玦的胸口猛地发闷,一股暴戾的、想要摧毁什么的冲动,混杂着前所未有的迷茫,在他心底翻涌。
他觉得自己像是背叛了什么。
……
黑影彻底消失了,追寻被迫中止。
一行人退回到那个古怪的实验室,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
萧玦没有再开口,只是独自坐在角落,阴沉的目光,时不时地扫过朱七妹。
那目光,让朱七妹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她太熟悉这种眼神了。
那是暴风雨来临前,毒蛇盘踞在洞口,吐着信子,审视着自己领地的眼神。
果然,当众人各自寻了个地方稍作休息时,萧玦操纵着轮椅,无声地滑到了朱七妹的面前。
“小宝,最近还乖吗?”
他的声音很轻,像情人间的呢喃。
朱七妹没有回答,只是警惕地看着他。
这人怎么可以这样,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却好像什么都发生一样,在这里跟她谈天。
朱七妹并不理他。
萧玦伸出手,想去碰她的脸,被她侧头躲开。
他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意彻底冷了下去,“刚才那么危险,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我?”
朱七妹冷冷回答:“不担心。”
转身走了开去。
只留萧玦一个人在原地,慢慢露出一丝苦笑。
……
夜,深了。
疗养院的夜晚,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萧玦的人在外围守夜,秦绵绵等人则在实验室里将就。
没人能真正睡着。
朱七妹靠在门边,说是守着,其实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不远处那个角落。
萧玦靠在轮椅上,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
但他的眉头紧紧锁着,呼吸也时而急促,时而停滞,像是在经历着某种巨大的痛苦。
“……滚开……”
一声极度压抑的、含混不清的呓语,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
朱七妹的耳朵动了动。
她悄无声息地站起身,像只狸猫,借着桌椅的阴影,慢慢靠近。
“……钥匙……不是……秦绵绵……”萧玦的身体开始轻微地抽搐,他像是在跟什么人争辩,又像是在恐惧着什么,“……是我的……谁也别想……”
秦绵绵?
朱七妹的脚步顿住了。
她蹲下身,藏在一排书架后面,死死地盯着萧玦。
她终于明白,萧玦这段时间的古怪从何而来。
他不是在算计什么阴谋,而是在被某种东西折磨。
而这种折磨,竟然和秦绵绵有关。
他寻找佛头佛手,或许,跟秦绵绵想要去的那个地方有关?
如果是这样的话……
朱七妹的眼神,一点点地冷了下来。
她缓缓地,无声地退回到门口。
她不能让这个疯子,毁了掌柜的唯一的希望。
她看着不远处姚祁放在背包边上、那把擦得锃亮的**,又看了看角落里那个在梦魇中挣扎的男人。
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睛里,第一次,浮起了毫不掩饰的、冰冷的杀机。
……
天光,透过实验室满是污垢的玻璃窗,投下几道灰白色的光柱,照亮了空气中悬浮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