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着眼,眉头紧锁,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窗外,火光映着他苍白的侧脸,那张总是带着恶意的脸,在无人时,竟透出几分脆弱。
意识,在疲惫中渐渐下沉。
他又回到了那个地方。
高大围墙,幽深庭院,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朽的、黏腻的气息。
他依旧坐在那张熟悉的轮椅上,身体是残缺的,可脑子里却无比清醒。
他知道这是梦。
一个纠缠了他无数个夜晚的,醒来后却只会留下无尽空虚和暴戾的梦。
但今晚的梦,似乎有些不同。
寝室的门被推开,一个身段妖娆的少女,端着一盏酒,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薄如蝉翼的纱裙,姣好的身形若隐若现,脸上带着讨好又羞怯的媚笑。
“主人,”她跪倒在轮椅前,仰起那张年轻又漂亮的脸,将酒杯举过头顶,“夜深了,奴家……伺候您安寝。”
无聊的把戏。
这么多年,他从不需要女人。
萧玦在梦里冷漠地想着,心中没有半点波澜,只有厌烦。
他正要像往常一样,让她滚出去。
可当他的目光,落在少女那张脸上时,他整个人,如遭雷击。
那张脸……
那张脸,分明和姜飞飞,他那个被他亲手送进这趟浑水里的妹妹,长得一模一样!
不,不对,不是一模一样。
是比姜飞飞更精致,更妩媚,眉眼间却又带着一丝被精心**出来的、属于杀手的那种冷意。
怎么会这样!
“滚!”
一声暴喝,从他的喉咙里炸开。
他几乎是出于本能,用尽全身的力气,一脚将那个“姜飞飞”狠狠踹了出去!
少女发出一声惊呼,连人带酒杯,狼狈地摔倒在几米外的地毯上,满脸都是错愕和恐惧。
“主人……”
“滚出去!”
梦里的他,双目赤红,像一头被触及逆鳞的困兽,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嗬!”
萧玦猛地睁开眼,从座椅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额头上全是冷汗。
帐篷内温暖如春,他却如坠冰窟。
又是这个梦。
可为什么……为什么会梦到姜飞飞?
他烦躁地扯开领口的扣子,拿起手边的水,狠狠灌了几口,才勉强压下心头那股暴戾的杀意和莫名的恐慌。
他转过头,望向窗外不远处的石窟入口。
黑暗中,那个洞口像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
他忽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或许,他要找的答案,和他每晚经历的这一切,都藏在那尊残破的佛像背后。
而秦绵绵,就是打开这一切的,唯一的钥匙。
……
第二天一早,山里的雾气还未散尽,冷得像刀子。
萧玦的人已经送来了热腾腾的早餐,摆在他那顶豪华帐篷前的折叠桌上。
他没叫秦绵绵等人,但那食物的香气,却精准地飘进了他们简陋的营地。
姚祁和姜敬意脸色难看,这比直接的羞辱更让人不舒服。
秦绵绵面无表情地啃着干粮,仿佛没闻到那股味道。
直到萧玦的人过来“请”,她才放下手里的东西,拍了拍手,带着林鸢几人,走进了那个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帐篷。
萧玦已经收拾妥当,面前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坐。”他示意了一下。
没人动。
他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点开了一段视频。
画面昏暗,抖动得厉害,像是一段很多年前的**录像。
一个金发碧眼的白人男子,正对着镜头,用一种极其蹩脚的、带着浓重口音的中文,兴奋地挥舞着手臂。
“……佛的……心!是钥匙!不是神话,是技术!我们可以……永远活着!意识永生!”
男人的表情近乎狂热,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偏执的光。
视频很短,到此便戛然而止。
帐篷里一片死寂。
“安德森,”萧玦关掉电脑,声音平淡,“十几年前青塔湖盗宝案的出资人之一。也是除了严启山之外,唯一一个接触过佛心的活人。我们要找的东西,也许只有他知道下落。”
“你这么大本事,再加上萧秀雅的力量,”秦绵绵开门见山,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查不出一个外国人?”
萧玦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抬起眼,看向秦绵绵,那双总是盛满恶意的眼睛里,难得地掠过一丝阴霾。
“我和萧秀雅,闹掰了。”
他沉默片刻,终究还是说了出来,“她动用了关系,已经离开了警局,不知所踪。我们……要走的路不一样。”
“哪你的路是什么?”秦绵绵追问。
萧玦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却没有回答,反而看向她:“你不想知道,那‘意识永生’是什么意思吗?”
秦绵绵想也没想就道:“我不想。”
“呵,”萧玦低笑一声,“我只能告诉你,我们的目标暂时一致,查出安德森的下落,对我们都有好处。我……不会害你们。”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有些生硬,像是在说服自己。
帐篷里的气氛僵持着。
姚祁和姜敬意满脸不信,和这个魔鬼合作,无异于饮鸩止渴。
“好。”
秦绵绵却答应了。
她转向林鸢:“姑姑,动用你的人脉,查这个安德森。所有和他有关的线索,一条都不要放过。”
林鸢看着她,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
这场古怪的合作,就以这样一种互相猜忌、各怀鬼胎的方式,开始了。
……
又是一天过去。
林鸢那边还没有消息,山上的等待,让每个人都心浮气躁。
夜。
萧玦再次陷入了那个熟悉的梦境。
还是那个阴森的庭院,还是那张轮椅。
这一次面前的人换了一个。
女人身形消瘦,浑身是伤,跪在他面前,低着头。
虽然看不清楚脸,但萧玦知道这不是姜飞飞。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竟然也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而此时此刻,他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他在训练这个女人。
用最残忍、最没有人性的方式,磨掉她所有的情感、恐惧和尊严,要把她打造成一把完美的、只知道听从命令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