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算出来了！”沈纪尧一把拽住林祈安，酒气混着熏香扑面而来，“再不出来，我们都要杀上去救你了。”
林祈安挑眉扫过满桌狼藉，七八个空酒壶东倒西歪，盛浥指间还转着骰盅，象牙骰子磕碰间叮当作响。
“这是灌了多少？”他指着沈纪尧，询问众人。
“统共就一壶梨花白，”盛浥嗤笑着揭开骰盅，“纪尧这酒量……”目光扫过对方推开的赌具，了然地挑眉，“果然输不起。”
林祈安此时也没心思继续听曲，拱手对睿王说道：
“殿下，这小子酒量不行，我们还是先送他回去吧。”
沈纪尧立刻就想反驳，他只是喝酒容易脸红，撒泡尿就好了。
可抬眼对上林祈安眼神，便知他这是想脱身了。反正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便也顺势起身：“确实不早了，家中还有点事。”
睿王含笑点头：“无妨，马球会上再会。”
“同去同去！”盛浥也跟着起身，腰间玉佩叮咚作响。
北静王温润一笑，亲自将这群少年送至廊下。
二月的夜风掠过回廊，沈纪尧勾着林祈安脖子追问：“那花魁娘子……”
话没说完先打了个酒嗝。
“这般好奇？”林祈安漫不经心地理着袖口，“下回我帮你想个绝妙的对子，保管让你大出风头。”
“得了吧！就你那打油诗……”说着，扭头对身后二人挤眼，寻求认同，“你们是不是也看出猫腻了？”
盛浥笑问：“林公子莫不是早与阮娘子......”话未说尽，眼中满是促狭。
“世子，他尚未及冠。”黎韫淡淡打断。
“啧，开个玩笑罢了。”盛浥话罢，又给了沈纪尧一个只可意会的眼神，“没准还真是悄悄瞅到林公子一眼，就上了心。”
沈纪尧顿时笑的直不起腰：“你还别说，刚来就有人丢手绢，这要是......”
林祈安毫不在意他的未尽之言，反而道：“若有人愿掷万金听我一曲，本公子倒乐意解囊相助蓟州。”
只因三人离开大堂时，里面还有人嚷着，说要见阮娘子。
“万金？”沈纪尧翻了个白眼，“你可拉倒吧！陈圆圆千金就可买断，就你......”
“时辰不早了。”黎韫适时打断，撩袍登车的动作行云流水。
见此，盛浥大笑着朝几人挥手：“诸位，马球会上再讨教！”
说罢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马车辘辘前行，沈纪尧终于按捺不住，压低声音道：“你们说盛浥找睿王干嘛？睿王与北静王分明已在商议筹款之事，莫非......盛浥也想插一脚？”
说着，略带担忧地望向林祈安。
毕竟北静王府在京城的人脉，加上睿王的贤名，确实举足轻重。
“何必操心这些。”林祈安倚着车壁，神色淡然。
“你倒是沉得住气！”沈纪尧毕竟少年心性，拍着大腿忧心道，“皇舅舅要是问起蓟州的事......”
“长公主不是今日进宫了吗？”
沈纪尧瞪大眼睛：“好哇！让我母亲在前头周旋，你倒躲在后面？”
话虽这么说，他脸上却不见半分恼意，反倒跃跃欲试地搓着手。若不是春旱这等文事，换了打仗，他早提着刀冲前线去了。
林祈安自然懂他，故意摆出谄媚相：“长公主菩萨心肠，为的是黎民百姓。至于功劳......”他眨眨眼，“我岂是那等贪功之人？”
“谁跟你说这个！”沈纪尧坐直了身子，“差点忘了，刚才方确来说，灵萱已经回府了。他还带话，说我母亲有事和你商议。”
两人目光相接，心照不宣地勾起嘴角，看来昨夜筹划之事，已是十拿九稳。
一旁的黎韫听得云里雾里，二人虽未避讳他，他却也体贴地没有插话。车帘随风轻晃，在他清俊的侧脸投下斑驳光影。
待马车行至林府门前，林祈安忽然叫停：“我今日先回府一趟，劳烦转告长公主，明日再去请安。”
“啊？”沈纪尧诧异，“你府上......那个......方便？”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妨事，我明日一早就去寻你。”话音未落，林祈安已跃下马车。
黎韫一脸困惑：“这是？”
怎的回自己府上，还要问方不方便？
“唉！”沈纪尧摇头叹息，“这小子近日都宿在我家，他外祖荣国府把几位姑娘送来小住，偏生林府又无长辈坐镇......”说着比划了个手势，“你懂的，传出去总归对姑娘家名声不好。”
黎韫眉头微蹙，他虽知林祈安与贾宝玉不睦，却不知其中还有这般隐情。
见黎韫难得没搬出圣贤道理，说什么“非礼勿言”，也没有一脸的不感兴趣，沈纪尧更来劲儿了。
“离谱吧。要说荣国府武将出身，行事一向豪放惯了。可林府左邻右舍都是些酸腐文人......”突然意识到失言，连忙改口，“当然不是说你！只是，那小子本就不是什么重那些迂腐规矩的，如今这般.......”他将声音压低了些，“我猜测，倒像是贾家有意结亲，他才躲出来的。”
他也就只能吐槽林祈安这边了，到底不敢说林家妹妹之事。
俩家关系亲近，难免从蛛丝马迹中看出些端倪，但闺阁千金的名节，岂是能随便议论的？
说着说着，沈纪尧突然话锋一转：“对了，你和盛水溶很熟？”
“见过几次，点头之交罢了。”黎韫淡淡回道，“不过，他怎么了？”
沈纪尧但笑不语，恰见马车已至黎府门前，便开口道：“到啦！”
俩家本就不远，黎韫匆忙下车，行了个端正的拱手礼。
待马车重新起步，沈纪尧才摇头自语：“我这是造的什么孽，既要操心那个，又要提点这个......”
说着说着，自己先笑出了声。
他浑然未觉，自从与林祈安相交以来，那个往日傲娇的沈大公子，如今也愈发随性起来。
竟莫名其妙做起了送人回家的免费劳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