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 听风八百遍 三十九章:我就是证明

周平的身影,快如一道贴地疾掠的青烟。

他没有动用那张江成给予的咫尺天涯符。

符箓是底牌,是绝境中换命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动用。

林府的廊道曲折,假山嶙峋,为他的遁走提供了绝佳的掩护。

身后的追兵气息越来越近,其中最强的几道,已稳稳锁定在他身上。

星髓境初期。

这等修为,若是单独遇上,出其不意之下,周平自忖未必没有一丝反杀的机会。

但此刻,对方人多势众,气息连成一片,硬撼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体内气血奔涌如潮,脚下步伐却丝毫不乱,始终与追兵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

清晨的微光与建筑的阴影在他身上交替,仿佛融为一体。

追兵的怒喝声、急促的脚步声,以及空气中隐隐传来的,属于林天的血腥味,都在刺激着周平的神经。

林府的人,显然已经发现了林天的尸体。

他们彻底暴怒了。

就在周平被追得略显狼狈,即将被彻底合围之际。

“轰隆!”

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林府深处传来。

那声音带着强烈的震荡,似乎是某种强大的禁制被暴力破开了。

紧追不舍的几名林家高手,身形齐齐一顿。

他们脸上同时浮现出惊疑之色。

“怎么回事?”

“那个方向……是家族宝库!”

领头的一名黑脸中年男子,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中闪过一丝骇然。

“不好!宝库遇袭!速回!”

他厉声嘶吼,声音都变了调。

命令下达,那几道原本杀气腾腾追向周平的身影,没有丝毫犹豫,猛地调转方向。

他们化作数道流光,朝着爆炸声传来的方位,亡命般疾驰而去。

家族宝库,那才是一个家族真正的根基所在!

与宝库的安危相比,追杀一个刺客的优先级,瞬间被无限拉低。

转眼之间,周平身后变得空空荡荡,只余下晨风吹过廊道的呜咽声。

他猛地停下脚步,后背紧紧贴在一根冰冷的廊柱上,胸膛微微起伏,急促地喘息着。

脸上,却带着浓浓的疑惑。

宝库被偷袭了?

除了自己,竟然还有其他人潜入了林府?

而且,选择的时机如此巧合?

他正待调整气息,准备趁机脱离这片是非之地。

眼前,水光一闪。

一道澄澈透明,宛如琉璃般的水墙,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水墙荡漾着柔和的光晕,却散发出一种不容抗拒的阻隔之力。

水墙之后,一个穿着黑色锦衣的身影,背着手,缓缓踱步走出。

正是江成。

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和得近乎虚伪的笑容,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追杀,以及林府深处的惊变,都与他毫无干系。

周平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周江剑,剑柄冰冷的触感让他稍稍冷静。

江成却像是没有看见他一般,目光悠悠地望向那些仓惶退去的林家追兵的背影。

他慢条斯理地抬起右手。

指尖处,有氤氲的水汽开始凝聚,旋转。

刹那间,数道晶莹剔透,约莫尺许长的水矛,凭空悬浮在他身前。

每一根水矛都棱角分明,散发着森然刺骨的寒意与杀机。

“去吧。”

江成嘴唇微动,吐出两个字。

咻咻咻!

水矛破空,悄无声息,却快得超越了肉眼的捕捉极限。

它们精准无比地射向每一名正在急速后撤的林家高手的后心、天灵等致命要害。

那些林家高手几乎在同时察觉到了死亡的降临,纷纷惊骇转身,各自施展手段抵挡。

刀光、剑影、护体灵光瞬间亮起。

然而,这一切在那些看似脆弱的水矛面前,却如同阳光下的冰雪。

噗!噗!噗!

几声利器入肉的轻微闷响,几乎微不可闻。

水矛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他们的防御,贯穿了他们的身体。

那几名修为达到星髓境的林家骨干,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身体便僵直在半空,随即如同断线的风筝般,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他们的眼珠瞪得滚圆,脸上还残留着最后一刻的惊恐与难以置信。

生机,瞬间断绝。

周平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

江成的实力……远比他预估的,还要恐怖得多!

随手之间,秒杀数名星髓境修士!

这份实力,至少也是星髓境后期,甚至可能是……更高!

做完这一切,江成仿佛只是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

他这才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周平身上。

随即,他的视线又越过周平,投向远处烟尘弥漫、厮杀声震天的林府核心区域。

整个林家大宅,此刻已是处处火光,杀声震天。

木系术法特有的青绿光芒不断闪耀,却往往在下一刻就被更加汹涌澎湃的水蓝色光华淹没、冲垮。

惨叫声、兵器碰撞声、房屋倒塌声,交织成一片混乱的末日景象。

江家对林家的攻击,是全方位的,蓄谋已久的,并且,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

“呵呵,贤婿。”

江成收回目光,脸上笑容不减,语气亲和地看着周平。

“还要多谢你啊。”

“若不是你出手,将林家这些最难缠的供奉护卫都给引了出来,我们想要这么快就破开林家的守府阵法,恐怕还要多费不少手脚呢。”

周平对这声突兀的“贤婿”,充耳不闻,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他现在脑子里只关心一件事。

“报酬。”

他盯着江成,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他完成了刺杀,冒了巨大的风险,现在,是该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江成脸上的笑容,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周平,似乎对他的直接感到有些意外。

“报酬?”

他反问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玩味。

“我不是已经给你了吗?”

“那门附火术,还有那张关键时刻能保命的咫尺天涯符,那破损的纸张,难道不是报酬?”

周平眉头微微皱起。

“江先生。”他换了个称呼,语气依旧平淡,“您之前所说的,是完成任务之后,另有‘钱’财相赠。”

他特意在“钱”字上加重了读音。

“您给的那两样东西,是完成刺杀任务的‘工具’和‘保障’,是促成此事的辅助,而非最终的酬劳。”

江成沉默了片刻,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

这小子,倒是分得清楚。

说话还挺客气,知道用敬称。

可这斤斤计较的劲儿,怎么就这么不讨喜呢?

他眼珠微微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热切起来。

他向前走了两步,很是自然地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周平的肩膀。

“贤婿啊,你可知,我们江家,为何要冒着和大齐国交恶的风险,也要对林家下此狠手吗?”

周平不动声色地承受着他肩膀上的力道,瞥了一眼那只手,面无表情。

“杀人夺宝。”

还能为什么,修仙界这种事,难道还少见吗?

“哈哈哈哈!”

江成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廊道中回荡。

“说得好!说得妙!”

“没错!就是杀人夺宝!”

他用力拍了拍周平的肩膀,手臂一挥,指向那片战火纷飞、混乱不堪的林府深处。

“你的报酬,就在那里!”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林家立足流云镇百年,搜刮的财富、积攒的资源,不计其数!”

“现在,整个林府都是我们的了!”

“你看上什么,只要你能拿到手,随便拿!”

“能拿走多少,都算你的本事!算我江家给你的酬谢!”

周平闻言,眼神骤然一亮。

他瞬间明白了江成的意思。

这家伙,是想赖掉之前承诺的现金报酬,用林家的战利品来抵账!

虽然心里有些不爽江成的抠门和小算盘。

但这林家一看就是底蕴深厚的大户,其百年的积累,恐怕远非之前口头约定的那点灵钱可比。

若是能在里面搜刮一番……

这笔买卖,似乎,并不亏!

甚至可能大赚!

风险与机遇并存!

周平不再多言。

他深深看了一眼那硝烟弥漫、杀声震天的林府深处,那里仿佛有无数的灵石、丹药、法器在向他招手。

下一刻。

他的身影再次化作一道迅捷的影子。

但这一次,不是为了逃离。

而是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狼,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片象征着混乱、死亡,也象征着无尽财富的修罗场!

与此同时,流云山深处。

山寨聚义厅内,气氛沉凝如铁,与“聚义”二字格格不入。

空气中混杂着劣质酒水和汗臭,几盏油灯在石壁上投下昏黄摇曳的光。

主位旁,林家老祖林玄端坐太师椅,看似仙风道骨,面色却异常阴沉。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发出嗒、嗒的轻响,透着一股难言的烦躁。

这份烦躁,似乎从他踏入这流云山寨时便已滋生。

他对面,流云山二当家刘苏,一个满脸横肉的魁梧汉子,正唾沫横飞。

“林老哥!这批货!说好了七三分!”

刘苏的嗓门粗野,震得厅内嗡嗡作响。

“俺们流云山弟兄拿命去拼,担着掉脑袋的风险,多拿一成,怎么了?天经地义!”

林玄眉头紧锁,敲击扶手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声音里透着冰冷的寒意。

“刘二当家,白纸黑字,约定的是六四。”

“林某带来的人手,难道就不是命了?”

两人为了一批刚劫来的财货,争执不休,显然已非首次。

就在此时,厅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报——!!”

一个山贼衣甲破烂,连滚带爬冲了进来,脸上写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惶。

“大、大当家!二当家!不好了!!”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尖锐刺耳。

“山下的林家……林家府邸,被人给端了!!”

此言一出,聚义厅内瞬间死寂。

方才还叫嚣的刘苏,脸上的横肉猛地一僵,眼珠子瞪得溜圆。

林玄敲击扶手的动作,骤然停止。

一股冰寒刺骨的气息,如同实质般从他体内爆发开来,瞬间席卷了整个大厅!

他猛地转头,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了刘苏!

“好啊!刘苏!!”

林玄的声音低沉嘶哑,却仿佛蕴**即将喷发的火山!

“我说此次秘密前来,为何总觉得心神不宁,坐立难安!”

“老夫为掩人耳目,甚至未带族中精锐,更无重宝随行,就是防着你们流云山这群豺狼见财起意!”

“结果!老夫前脚刚上山,后脚家里就被掏了!!”

“你说!!”林玄猛地站起,须发微张,“这是不是你搞的鬼!!”

随着他一声怒喝,身后空气波动。

唰唰唰!

数十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个个气息沉凝,目光冷厉,赫然皆是星髓境的好手!

庞大的气势如山洪暴发,瞬间充斥厅堂,压得那些普通山贼面色惨白,呼吸困难,几乎要跪伏下去!

刘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恐怖气势吓得后退半步,脸色发白。

但他强自按捺住呼唤手下的冲动。

他看着暴怒欲狂的林玄,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连摆手。

“林老哥!林老祖!误会!这绝对是天大的误会啊!”

刘苏语气急促,试图解释。

“我刘苏是粗人,是贪财,可我不是蠢货!您老人家在我这山上坐着,我去掏您老窝?我图啥?嫌命长吗?!”

林玄眼中怒火翻腾,杀意凛然,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冲动。

仅凭带来的人手,真和整个流云山撕破脸,讨不到好。

何况,家里的情况……

“误会?”

林玄冷笑,声音如同寒冰摩擦。

“那你倒是说说,怎么证明这不是你流云山设下的圈套?怎么证明你的清白?”

刘苏张口结舌,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这事太巧了,巧得让他百口莫辩。

一时间,厅内剑拔弩张,杀机弥漫,仿佛下一刻就要血溅五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平淡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厅内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在这,就是最好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