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宁薇的绣鞋被溅湿,黏腻的米粒顺着缎面滑落,她盯着那男子扭曲的面容,忽然注意到他虎口处有一道陈年刀疤——那分明是常年握刀留下的痕迹。
“月娘。”她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去请世子调一队赤乌骑来。”
男子见状愈发猖狂,振臂高呼:“乡亲们!这些狗官克扣赈灾粮,害得我们卖儿鬻女!今日不讨个说法,明日饿死的就是咱们!”
人群如沸水般翻腾,几个壮汉突然从怀中掏出石块,狠狠砸向粥棚。
木架轰然倒塌,热粥四溅,惊叫声此起彼伏。
施宁薇的指尖在袖中微微发颤,却仍保持着面上的镇定——她看着那煽动民乱的男子在人群中穿梭,刀疤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锦娘,盯紧那几个带头闹事的。”她压低声音吩咐,目光如鹰隼般锁定目标,“尤其是虎口有疤的那个。”
锦娘会意,悄然隐入人群。
“乡亲们,你们自己看看,这粮食就在这里,账本也……”施宁薇话音未落,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突然从人群中飞出,直直砸向她的额头。
“世子妃小心!”月娘厉声喝道,却已来不及阻拦。
‘砰’的一声闷响,施宁薇眼前一黑,温热的液体顺着眉骨流下,模糊了视线。
她踉跄后退两步,被月娘一把扶住。
耳边传来灾民们此起彼伏的怒吼和碗碟砸碎的声响,整个粥棚乱作一团。
“保护世子妃!”秀山抽出腰间软剑,挡在施宁薇身前,剑尖寒光闪烁。
混乱中,施宁薇看见那个刀疤男子嘴角勾起一抹阴笑,正悄悄向人群外围退去。
她强忍眩晕,一把抓住锦**手腕:“别管我,跟上那个刀疤……”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人群如潮水般分开,顾玮帛一马当先冲入混乱中心,身后跟着二十余名精兵,他脸色苍白得吓人,额角还带着高热未退的潮红,玄色大氅下隐约可见包扎伤口的白布透出血迹。
“住手!”顾玮帛勒马长嘶,声音虽因伤病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几个仍在砸东西的暴民来不及收手。
顾玮帛眼中寒光一闪,抬手示意。
精兵立刻张弓搭箭,三支羽箭破空而出,精准地钉在那几人脚前寸许之地。
“再有闹事者——”他抽出佩剑,剑锋在烈日下折射出刺目的冷光,“斩立决!”
这三个字如冰水浇下,沸腾的人群顿时凝固。
几个已经举起石块的壮汉悄悄放下手,慢慢后退,那个刀疤男见势不妙,转身就要溜走,却被不知何时绕到他身后的精兵一把按住。
施宁薇用帕子按住额头的伤口,鲜血很快浸透了丝绢。
她强撑着走到顾玮帛马前,轻声道:“世子,不可……”
顾玮帛这才看见她额头的伤,瞳孔猛地收缩。
他翻身下马时踉跄了一下,显然伤病未愈,却仍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施宁薇面前。
“谁干的?”他声音低沉得可怕,手指轻轻触碰她伤口边缘,指尖微微发抖。
施宁薇摇摇头,压低声音:“先稳住局面。”
刀疤抓住这个机会,连忙趁机逃脱。
顾玮帛深吸一口气,转向噤若寒蝉的灾民:“朝廷拨粮赈灾,是为救民,而非养奸,今日之事,本世子只究首恶,其余人等领了粥米速速散去!”
精兵立刻押着几个带头闹事的人跪在众人面前。
顾玮帛冷冷扫视一圈:“再有造谣生事、煽动民乱者,这就是下场!”
说罢一剑劈下,旁边碗口粗的木桩应声而断。
灾民们吓得连连后退,很快在精兵的指挥下重新排起队伍。
顾玮帛这才转身,一把将施宁薇打横抱起。
“我能走……”施宁薇轻声道。
顾玮帛紧抿着唇不说话,径直将她抱上马车。
一进车厢,他强撑的气势立刻垮了下来,额头抵在施宁薇肩上微微喘息。
“你不要命了?”施宁薇又气又急,摸到他后背的绷带已经全被血浸透,“伤口都裂开了还骑马出来!”
顾玮帛抬起头,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后怕:“若我晚来一步……”
他的手指轻轻抚上她额角的伤,喉结滚动。
“那石头若是再偏一寸……”
施宁薇心头一软,握住他的手:“只是皮外伤,不碍事。”
回到驿站,军医为二人重新包扎。
顾玮帛的伤口因剧烈动作而崩裂,需要重新缝合。
他咬着布巾一声不吭,目光却始终没离开过正在隔壁屏风后接受诊治的施宁薇。
“世子妃的伤口已经清理好了,不会留疤。”军医收拾药箱时低声道,“只是有些发热,需静养几日。”
待军医退下,顾玮帛坐到施宁薇床边,轻轻握住她的手:“我已经安排好了,明日就派人送你回京。”
施宁薇猛地坐起身,一阵眩晕又让她跌回枕上:“不行!现在正是赈灾关键时候,我怎能临阵脱逃?”
“你看看自己的样子!”顾玮帛难得提高了声音,“高热不退,额头带伤,若有个闪失……”
“顾玮帛。”施宁薇直视他的眼睛,“当初建立巾帼营时我说过什么?女子商队不是为了装点门面,而是要真刀**为百姓做事的。如今西北百姓水深火热,我若因一点小伤就打退堂鼓,日后如何服众?”
顾玮帛被她问住,眉头紧锁。
施宁薇放缓语气:“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的身体自己清楚,况且……我们夫妇总得并肩作战。”
顾玮帛长叹一声,将她搂入怀中:“我该拿你怎么办……”
正当此时,锦娘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身上还带着夜露的湿气。
“查清楚了?”施宁薇立刻从顾玮帛怀中直起身。
锦娘点点头,眼中闪烁着警惕的光芒。
“奴婢尾随那刀疤男到城西一处荒宅,发现他们根本不是普通灾民。”她从怀中掏出一块铁牌,“这些人训练有素,暗语手势都是军中做派,而且……”
她将铁牌递给顾玮帛,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狼头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