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正使、副使俯首低语,去暖阁里商谈了好一会。
而后禀明道,
“回贵妃娘娘,微臣闻中正异事,又观修仪八字,反复推演,恍然发觉,修仪五行失衡,命格多舛。火过旺而水极弱,恰似烈火焚渊,水润难济。天干地支,更现相冲相克之象,年柱年日冲克,宫位受损。长年以往,凶煞汇聚,怕是于宫闱之中大不利。今日祭祀香断,竟是警示。”
一语既了,满殿寂然。
六宫妃嫔之中,看不明白的,向谢修仪投去或讶然或忌惮的视线,极为聪慧能看懂的,了然不语。
谢修仪面色又苍白了两分,她动了动唇,却说不出话来。
到如今,她已是人家砧板上的鱼肉,是杀是剐,任人宰割。
她辩解有用吗?
是无用的。
终究逃不过去。
听闻这话,主位上的裴听月似是惊讶:“竟然是这样吗?正使副使莫不是推演错了?”
正使副使还没来得及回话,底下的曲宝林就捂嘴惊叹:“贵妃娘娘,刚才两位大人可是说了,反复推演数次。更遑论两位大人精通此术,定是错不了的。谢修仪她…她竟是咱们预想不到的命格。”
闻言,裴听月默然不语。
曲宝林像是害怕了起来,颤声问钦天监两位使臣,“敢问两位大人,可有好的破解之法。”
两人苦笑不止,“此乃定数,我等无法更改。唯一之法,便是修仪娘娘自禁于宫中,方对消退对宫中的影响。”
这话一出,满殿目光皆放在了谢修仪的身上。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许是知道自己无路可退了,谢修仪渐渐止住了发抖,拿出了帕子轻拭额头上的汗珠。
待擦净后,她缓缓呼出一口气,目光在殿内扫视一遍。
最后起身,跪在殿中央请命,她怆然一笑,“原是臣妾命格与这宫闱相冲相克,是臣妾福气浅薄,享不成这天家富贵,为保帝星长耀,宫闱平静,臣妾自请禁足怡春宫,请贵妃娘娘应允。”
主位上,裴听月长久沉默后,低声叹息,“本宫如今身为众妃之首,在其位司其职,得为皇上和阖宫妃嫔考虑。既然如此,谢修仪,你去吧。另外本宫特准二皇子,每月可进怡春宫探望一次。”
谢修仪眸光黯淡又死寂,叩首说,“臣妾多谢贵妃娘娘。”
出了这一档子事,众妃也不敢插嘴言说什么,眼看天色不早,各自散去了。
待到了承宁宫宫门口。
谢修仪没有上辇轿,看着天边迤逦云霞,她出了会神。
然后独自走过漫长宫道,径直跨入了怡春宫的大门。
*
这日过后,阖宫上下皆知,谢修仪命格不详,自禁宫中。
宫人们私下里纷纷感叹,有可能这位修仪娘娘,怕是再也出不了怡春宫的大门了。
宫中新鲜消息一茬接着一茬,这事只掀起几日波澜,便如死水般,再也没了声息。
宗族知道后,便想法子在朝堂上试探,可很快,便没有心思了。
谢沉秋后算账,狠狠发落了一批人,几乎让谢氏宗族去了半数爵位官职去。
宗族众人,忙着自保还来不及,再没有人顾虑宫中这事了。
今年的中秋,依旧是阖宫家宴小聚,没有大办。
不过较往常,清冷不少。
秦太后虽然甚少参加宴席,可每年中秋年节,都会出来露露面的,今年罕见的没出来。
而帝妃两人,亦没有出现。
所以带领众妃夜宴的,是文昭媛,她不善言辞,没说几句话。
宴间众妃亦是兴致缺缺,皆无心赏月。
最后是曲宝林,提议来几轮飞花令,众妃嘻嘻闹闹喝了不少酒,气氛才热起来。
这里气氛热着,承明殿里不遑多让。
明明两人是在廊下赏月的,可谢沉偏偏说圆月清辉不及怀中人,两人就缠吻开来。
唇舌不断纠缠。
到了最后,裴听月腰间酥麻一片,软在他怀里,垂首望去,唇瓣红肿不堪。
感觉到唇上异样,裴听月暗暗瞪了面前的人一眼,忙让人拿药膏过来。
她低声警告:“明日还得去郊外求雨呢,皇上别太过分。”
谢沉见她要涂,伸手阻止了。
裴听月不解望过来。
谢沉按着她脑袋,再次凑近过来,动作轻柔地吻着她。
裴听月一开始挣扎,发觉这人有些抖以后,便不再往后退了。
这个吻不同于以前,不含任何欲望,轻柔缓和,像是呵护心尖珍宝。
裴听月回应他,陡然发觉自己脸上湿漉漉的。
她睁开眼,一时无话。
等两人分开,她沉默须臾,轻声问,“怎么了?”
谢沉摇头:“没事。”
裴听月就亲在他侧脸上,低声安抚,“会没事的。臣妾会无虞生下昭阳,也会和皇上白头偕老。”
谢沉垂眸,哑声应了,“我与月月,生死与共。”
裴听月露出个笑,眼尾却慢慢红了,“嗯。”
两人相拥继续赏月。
直至夜深,这才回殿歇息。
刚漱洗完,梁尧回禀二皇子来了。
谢沉微微蹙眉:“夜深了,让他回去。”
裴听月心头恍然。
今日中秋,二皇子进了次怡春宫,得知了谢修仪的事情。如今应是为了谢修仪求情而来,刚才在宴席间没见到谢沉,所以现下才会来承明殿求见。
她叹息一声。
恍惚还记得,曾何几时,这孩子软乎乎的夸她好看,还将偷藏的糖给她吃。
再看如今,她们现在竟彻彻底底站在敌对的位置。
世事变迁,不能如旧。
当真令人无比唏嘘。
得了吩咐,梁尧忙不迭去复命了。
可没一会,他又一脸为难地回来了,“皇上,二皇子跪着不走。”
谢沉黑眸划过冷笑:“那他就跪着吧。”
裴听月推推他:“何必和孩子置气,更深露重,跪坏了二殿下就不好了,皇上快去看看吧。”
“不去,咱们歇息。”
裴听月叹气:“去嘛去嘛,处理好了,臣妾好安心歇息。”
谢沉终究是去了。
没一会,殿外隐隐响起呵斥声和啜泣声,过后那呵斥声和软了些,然后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谢沉不多时就回来了。
裴听月从迷困中醒来,“跟二殿下说好了?”
“嗯。”谢沉给她掖了掖锦被,“好了。”
裴听月钻进他怀里,找了个舒服姿势:“那睡觉。臣妾要好好养好精神,然后去求雨,生下昭阳这个大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