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沅在准备妥当后,即可动身去了冷宫。
这一回,陆昭言说什么也让他把寂风给带上了。
郁子川亦在随行的行列。
“少爷,属下先下去。”
寂风站在枯井外说。
陆沅道:“我先下,看看在我们之前有没人进去过。”
寂风想了想,退到了一旁。
几人带了捆绳,以防落地触碰机关。
寂风拽着绳子,将陆沅一点点放下枯井。
陆沅举着火折子,在靠近井底的位置见到勾到了一根不易察觉的蚕丝。
这是辰龙给下的记号。
未被破坏,说明没被晋王与胡烈的爪牙捷足先登。
“行了,下来吧。”
陆沅说罢,松开了绳索。
伴随着一阵轰隆的转动声,陆沅消失在了井底。
寂风与郁子川没有丝毫犹豫,纵身跃下了枯井。
等跌进密道之后,三人才发现冷宫的密道长到超乎想象。
几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密道中前行,寂风打头阵,郁子川断后。
“少爷,咱们怕是已经走出皇宫了。”
寂风说。
陆沅嗯了一声:“这地下怕是有一座地宫。”
寂风陷入沉思。
陆沅问道:“你跟了我皇祖父这么久,没听说过这个密道?”
寂风答道:“没有。”
“你爹也不知道。”
郁子川开口。
陆沅:“话这么密,盐吃多了?”
闲的!
郁子川认真想了想:“今日小厨房确实把盐放多了。”
又走了一段,寂风的步子顿住。
“少爷,到了岔路口,一共三条路,走哪条?”
“中间。”
“是。”
寂风继续在前开路。
犹豫片刻,他问道,“少爷知道地宫的路?”
陆沅:“瞎猜的。”
寂风:“……”
几人又如此这般经过了七个岔道口,陆沅永远只走中间那条。
寂风几番欲言又止:“少爷,这会否太草……”
陆沅:“到了。”
“率了。”
寂风默默把最后一个字说完。
一座古朴沉寂的宫殿撞入了他的眼帘。
宫殿的大门上镶嵌了足足上百颗夜明珠,如月辉般照耀着此处。
两座石狮威风凛凛地张着兽口。
左侧的那只衔着一颗几乎有碗口大的夜明珠。
“这只为何没有?”
郁子川指着右侧的石狮子,露出了苦大仇深之色。
陆沅二话不说把那颗夜明珠抠了下来。
寂风古怪地看了看二人。
陆沅将夜明珠抛给寂风:“走了。”
寂风看着手里的夜明珠,眼角抽了抽。
郁子川:“第一颗去哪儿了?”
陆沅不假思索地说道:“老头儿抠走了。”
寂风:“还真是……亲外孙。”
意外发生在进入地宫之后。
他们不慎碰到了一处机关,郁子川与寂风不见了。
陆沅没有停留,拾起地上的夜明珠继续前行。
刚走没多久,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陆沅一脚踏上墙壁,凌空避过一击。
而他刚落地,对方的剑气便尾随而至。
陆沅道:“够了,是我。”
“知道是你。”
辰龙的重剑架在了陆沅的脖子上。
陆沅呵呵道:“谋杀亲妹夫啊?”
他说着,往辰龙身后望去,“看热闹就光明正大地看,鬼鬼祟祟的,想趁机逃走?”
陆骐被说中心思,不甘地自盘龙柱后走了出来。
此时他们所在的位置颇有些像荒废的庙堂,空无一物。
辰龙收了剑,冷冷地看向陆骐。
陆骐忙道:“我不逃了还不行吗?”
辰龙收了剑。
陆骐质问陆沅道:“你怎么也来了?你可知这里是出不去的?你们究竟为何这么做?”
陆沅似笑非笑地指了指辰龙:“他没告诉你?”
陆骐嘀咕道:“你指望这个大冰块告诉我什么东西?杀人用哪一招么?”
陆沅啧了一声,看来这小子被辰龙折磨得不轻啊。
陆骐捂住肚子:“你来的路上见到恭房没?”
“哦,那边。”
陆沅往回指了指。
陆骐对辰龙道:“我出恭,不放心只管跟来。”
辰龙没跟。
小半刻钟后,陆沅眉梢一挑:“逃了。”
辰龙脸色一沉。
陆骐的确是逃了。
他自从落入辰龙的手心,无时无刻不想逃走,只可惜辰龙武功太高,他根本没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
今日陆沅的到来,让辰龙端了几分架子,这才给了他可乘之机。
他飞快地在地宫内穿梭。
然而他万万没料到的是,就在他即将穿过一座架在干涸水塘之上的独木桥时,突然被一道黑影扼住脖颈,重重地摔进了塘底。
他的后背传来剧痛,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男人的手依旧死死地掐住他的脖颈。
他戴着面具,呼吸怪异,一双嗜血的眼睛不见丝毫活人的气息。
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陆骐试图错开他的手。
可不论他如何用力,依旧徒劳。
他额角的青筋暴跳,冷汗直冒。
渐渐的,他呼不上气了,脸色变得青紫,嘴唇发乌。
难道……他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早知如此……还不如……
濒死之际,一道可怖的剑气,带着劈山镇海的气息,狠狠地袭上了黑衣人的后心。
黑衣人徒手去接剑气。
陆骐眸光一怔。
这人怕不是疯了!
剑气震碎了黑衣人的衣袖,露出了布满刺青的粗壮臂膀。
黑衣人的身子震了震,松开了陆骐。
陆沅纵身一跃,将陆骐提溜到了拱桥之上。
陆骐得了呼吸,扶住拱桥,剧烈地呛咳了起来。
陆沅对辰龙道:“我们先走了,这个药人交给你。”
陆骐一口大气没喘上来,又被陆沅施展轻功提溜走了。
陆沅一直走到一座墓园才停下。
陆骐坐在地上,气喘吁吁。
陆沅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一座座石碑,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陆骐在阎王殿走了一遭,脑子都是木的。
他喘息着问道:“你方才说药人?”
陆沅打量着一块石碑,风轻云淡地回答:“没听过?”
陆骐蹙眉:“听闻药王常以人试药,久而久之,便有了一批百毒不侵、异于常人的高手。他们没有人性,没有记忆,也没有疼痛,是杀人的恶魔。”
陆沅道:“差不多。”
陆骐不接地问道:“药王谷的人为何要杀我?”
陆沅淡淡说道:“药王谷的药人是可以买的。”
陆骐顿了顿:“那么,谁会买了药王谷的药人来杀我?”
陆沅走向下一个墓碑:“总之不是太子府。”
陆骐难得没有反驳。
因为,如果要杀他,一个辰龙就够了,犯不着如此大费周章。
可他在皇城,似乎也没有别的仇家了。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他问陆沅。
陆沅冲他招招手:“过来瞧瞧。”
他没回答自己的问题,陆骐有些不满,皱了皱眉后,到底是起身去了。
也正是这时,他终于意识到他们正身处一片墓地。
他不可思议的目光扫过一块又一块的墓碑:“这些……”
陆沅道:“好像是历代为秦王府立过大功的陆氏族人。”
陆骐震惊道:“陆氏族人,这里莫非是……”
陆沅点了点头:“没错,是皇陵,真正的皇陵。”
西南秦王府是有一处安葬逝者的风水宝地的,梁帝开国后,立即将风水宝地修成了皇陵。
可谁能想到,那只是个障眼法。
真正的皇陵竟然就在冷宫之下。
不,他们是走了许久才到此处的。
距离皇宫甚远,只是某处入口在冷宫。
“陆沅,我们出不去了。”
陆骐平静地说。
陆沅好笑地看着他:“方才那股子逃亡的劲儿呢?你转变得也太快了吧?”
“这可是皇陵。”
陆骐说,“你有见过哪国的皇陵是能走出去的?除非,是有皇族——”
“睿王死了。”
陆沅说。
陆骐再次一惊。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睿王应当有资格葬入皇陵吧。”
陆骐严肃地问道:“你如实告诉我,皇城究竟发生了何事?!”
陆沅玩味儿地迎上他的视线:“你真想听?”
陆骐捏紧了手指。
陆沅寻了个台阶坐下:“皇祖父突然恢复记忆,在皇宫与我外公,也就是苗王大打出手,不慎跌下密道。你爹和你舅爷趁机封锁了机关,趁机夺取江山。”
陆骐的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
陆沅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不惊讶,看来你也早猜到你爹的野心了。”
陆骐问道:“你们把我弄进地宫,就是为了让我父王打开地宫的入口?”
陆沅道:““冷宫的枯井进不去棺材,所以皇陵应当还有个真正的入口,那里应当已经被你父王和胡烈控制了,你猜的没错,你确实是饵。你是他唯一的儿子,他一定会放你出去的。”
“既然睿王死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停棺下葬,超度诵经,等迁入皇陵不知是何时了,等不起。”
陆沅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歇息够了没?歇息够了就动身。”
陆骐自嘲地说道:“他不会为了我打开皇陵入口的。”
陆沅笑了笑:“你很了解你那个薄情寡义的父王啊。没了你,他只是登基有阻碍,可倘若因此将陛下放出来,他必死无疑。两权相害取其轻,对你放任不理是晋王最好的选择。”
陆骐蹙眉:“那你还——”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可胡烈不这么认为,胡烈会救你的。”
陆骐对这个舅爷爷了解不多,但印象中舅爷爷确实十分疼爱自己,对自己倾囊相授,毫无保留。
他古怪地问道:“他不怕皇祖父降罪于他?”
陆沅笑道:“怕。所以,他会派人潜入皇陵,杀了皇祖父,釜底抽薪。”
陆骐狠狠怔住。
谈话间,一股熟悉的杀气逼近。
赫然是那个险些要了陆骐性命的药人又追了上来。
陆沅与陆骐不约而同朝两旁退开。
陆骐狐疑地问道:“辰龙也没杀死他吗?辰龙不会已经——”
陆沅:“是个棘手的家伙,不过,我大舅哥命大,死不了。”
以他一路上的经验来判断,多半是二人在打斗中触动了地宫的机关,辰龙与他分开了。
陆沅与对方过起了招。
对方没有兵器,一双铁掌便胜似神兵。
他一爪抓向陆沅的胸口。
陆沅及时推开,人未受伤,可背在身上的包袱被抓飞了。
黑衣人的杀招接踵而至。
陆沅不得不全力应对。
陆骐又逃了。
陆沅与黑衣人打得不可开交,但也不知听到了什么动静,黑衣人突然扭头就走。
陆沅猜,他是感受到了辰龙的气息,又去追着辰龙打了。
陆沅掸了掸宽袖上的尘土,理了理微乱的衣襟。
一转头,见陆骐面无表情地杵在一块墓碑后。
陆沅挑眉:“你没走?”
陆骐将怀里的包袱抛给陆沅:“我不喜欢欠人人情。”
陆沅没说他自己也能找到。
因为他打开包袱后,一眼看出包袱里的东西沾满了尘土草屑,不难想象它们四散了一地。
在随处是机关的地宫,把它们一一找齐是也很危险的一件事。
“谢了。”
陆沅将包袱重新背回了身上。
“你走吧。”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了一震骂骂咧咧的声音。
“有没有搞错?怎么又是我?孩子是你的,脏活累活是我的是吧?老子欠你的啊!你敢不敢把孩子放下,跟老子打一架!”
“外公?”
陆沅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
正要一拳头呼向梁帝的苗王,宛若雷劈了似的,浑身一震,一个激灵回过头。
“娘呃!活见鬼了!我怎么见着我外孙了?我是不是饿得头晕眼花了?”
梁帝早已虚弱不堪,抱着一个熟睡的孩子坐在巍峨的殿内之下,宛若弥留之际的帝王,正用最后的气力回望着一生未尽的抱负。
苗王的拳头软绵绵地砸落下来。
他们带着的干粮不慎掉进了机关,他和老东西已好几日滴米未进。
他是真的饿疯了吧?
不止看见了外孙,还看见了大鸡腿。
“喂。”
他躺在了地上,有气无力地拉了拉梁帝的衣摆,“你闻到没?”
梁帝没有反应。
他垂着头,僵硬的身体维持着保护孩子的姿势。
孩子的呼吸浅浅。
而他,没了气息。
陆骐眼眶一红,扑通跪下:“皇祖父——”
梁帝捏住他的嘴:“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