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提式大明朝廷 第266章 神剑再斩妖

帅嘉谟在长兴县的架阁库中,果然发现了问题。

正如之前所说的那样,大明名义上的四级财政,实际上发挥作用的只有两级,也就是国库和府库。

县库一般是很少有存银的,只作为临时周转的地方,大部分结余都会被府库收走,仅留下维持县衙运转的必要钱粮。

这也是为什么大明县衙总是这么窘迫,一旦遇到突发状况都要找乡绅募捐,或者动摇百姓徭役,县衙光是维持收支平衡,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但是帅嘉谟在长兴县的县库中,发现了大量待解送的银元。

待解送,就是准备府库的银元。

这些银元在县衙盘存核对后,贴上府库的封条,等待运往府库。

在账目上,这批银元已经属于府库了,但因为还没运到,所以还存放在县库之中。

这也就是帅嘉谟不解的地方了。

正常来说,待解送不过是银元在财政中一个很短的状态,不可能长期挂在账目上。

但是这笔待解送的府库银元,已经挂在县库的账上一个多月了,至今都没有起解运往府城。

帅嘉谟也去询问过县衙的户科吏,得到的答复是这些日子府库在盘存,所以暂时将这笔银元留在县库保存。

帅嘉谟其实不知道,这些银元都是借的。

出面借银元的,自然是各县的知县,出借的也是本地的豪商士绅。

这些豪商士绅自然是看在父母官的面子上借的银元,所以他们也只相信自己县的父母官。

因为这笔银元早就商议好了,只能存放在县库中,不能运送府库。

没办法,豪商士绅对官府其实也没有多少信任。

豪商士绅在县里还有影响力,县令出面担保也不怕县令赖账。

可运送到府城,就不是这些士绅能掌握的了。

万一闵清这个巡抚赖账呢?

还能到巡抚衙门讨债吗?

这就是大明的官府的运行逻辑。

帅嘉谟还是觉得不对劲,于是他将一切都记录下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明代县衙是分为前后衙门的,前面是办公的地方,后面则是居住的地方。

县令自然是住在县衙的后衙中,而在县衙两侧,就是县丞和县主簿的宅子。

长兴县算是富县,县丞的宅子也建造得十分的气派。

帅嘉谟回到自己的书房,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米,洒在了桌子上。

没过一会儿,他就听到了翅膀煽动的声音。

帅嘉谟看向窗外,一只胖鸽子就飞了进来。

这鸽子难道一直跟着自己?

帅嘉谟实在不明白,这胖鸽子是怎么出现的,但是它腿上的鸽子笼还是让帅嘉谟认出,这是黄骥天文台里的那只鸽子。

放下疑惑,帅嘉谟将自己这些日子搜集到的证据,全部塞进了鸽子笼里。

可等到他做完这一切,胖鸽子却站在原地,一双斗鸡眼死死盯着他手里的米袋。

帅嘉谟立刻明白了鸽子的意思,将米袋里的太湖贡米全部倒在了桌子上。

等他看着胖鸽子慢悠悠的吃完了所有的大米,这才张开翅膀飞出了窗外。

——

接下来两天,帅嘉谟都在等待黄骥的回信。

可就在第二天的时候,去府城开会的知县贾静堂就返回了县里。

一回到县里,贾知县都没来得及休息,就召集整个县衙开会。

“治水?”

帅嘉谟听完了贾知县的命令,惊疑的说道:

“夏收就要到了,现在去治水?”

贾静堂看向帅嘉谟,他笑着说道:

“帅县丞不用担心,巡抚大人都考虑到了。”

“本次治水由县衙出钱募役,这样百姓虽然耽误夏收,也能得到补偿。”

“此外兴修水利的费用,也全部由府库下拨,绝对不会拖累百姓的。”

帅嘉谟疑惑的说道:“县衙哪里来的银元?”

贾静堂被帅嘉谟追问有些不悦,这时候他的师爷接过话说道:

“帅贤臣有所不知,今年有一笔府库的银元还留在县库没上解,巡抚大人下了令,就直接动用这笔银元修造水利。”

帅嘉谟还想要发言,却被贾静堂粗暴的打断,他清了清嗓子说道:

“诸君回去尽快将治水的事务拟定,务必在三日内拿出方案来,立刻动工!”

帅嘉谟没有发言的机会,回到自己的书房,正在发愁要怎么办的时候,突然听到了窗外翅膀煽动的声音。

他连忙打开窗户,只见到白色的胖鸽子飞了进来。

帅嘉谟伸手要去抓信笼,却被胖鸽子啄了一口。

帅嘉谟盯着胖鸽子,胖鸽子将后腿向后缩了缩,帅嘉谟这才明白,连忙掏出米袋撒在桌子上。

胖鸽子这才伸出腿,任由帅嘉谟解开信笼。

果然是师父黄骥的回信!

黄骥在来信中肯定了帅嘉谟的工作,命令他一定要将县库中待解银元看住。

可帅嘉谟也不明白,自己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才算是完成师父的任务?

自己一个县丞,又要怎么违抗县令的命令?拖着不放县库的银元?——

一直到接近月底的时候,帅嘉谟发现已经拖不下去了。

这次县衙十分的高效,两天时间就完成了治水的计划,县令贾静堂迅速用印,张贴告示开始征募民夫。

按照这个速度,大概明天就要动用县库中的银元了。

帅嘉谟左思右想,最后只能一咬牙,他解开官袍冲进了县库之中,然后将县库反锁起来。

“大老爷,不好了!二老爷犯了癔症!”

当看守县库的衙役冲到贾静堂面前禀告的时候,贾静堂也愣住了。

帅嘉谟为人古怪,县衙中确实有不少他的传言,但是犯了癔症?

“好好说!帅县丞到底怎么了!?”

禀告的衙役连忙说道:

“二老爷冲进了县库,将自己反锁在县库中,死活不肯出来。”

“吾等要去拖他出来,他就举着刀要**!”

贾静堂一下子站起来,他本能感觉到不对,连忙带着衙役前往县库。

“二老爷!大老爷来了,快出来吧!”

几名衙役围着县库,试图将帅嘉谟从县库里劝出来。

但是帅嘉谟却声嘶力竭的吼道:

“妖物!你们都是妖物,休想骗我出来吃我!”

“什么大老爷!明明就是吃人的妖物!”

“谁要冲进来,我就斩了你们这些妖物!”

贾静堂看了一会儿,又不确定帅嘉谟到底是真疯还是装疯了。

而衙役就更不敢冲了,帅嘉谟手持利刃,只要衙役撞门撞得凶了,他就抵着自己的脖子威胁。

如果一县的县丞死在县库之中,这可是连朝廷都要惊动的大事。

到时候在场的衙役肯定都跑不了,所以谁也不肯带头冲。

贾静堂也怕闹出事情来,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时候还是他的师爷凑上来出了主意,帅嘉谟一个读书人,在县库里饿上几天就闹不动了,到时候再将他拖出来就是了。

贾静堂想想也觉得有道理,只能命令衙役将县库围起来,等着帅嘉谟力竭再说。

只是帅嘉谟比贾静堂想的还要能熬。

三天后,帅嘉谟丝毫没有力竭的样子,贾静堂才发现问题,一天一夜不吃不喝根本不可能这么精神,帅嘉谟一定是提前准备了水和食物!

就在贾静堂准备下令强攻县库的时候,突然有看守县衙的衙役跑回来汇报。

“大老爷!宣旨的天使和应天巡抚衙门的特使来了!”

宣旨的天使?

应天巡抚衙门?

为什么来的长兴县!

贾静堂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已经有了不祥预感。

他只能暂时放弃对付帅嘉谟,冲到了衙门前。

不一会儿,贾静堂就见到了行人司的队伍,看到负责宣旨的行人司官员,贾静堂连忙设置香案接旨。

听完了旨意,贾静堂脑子嗡嗡的。

这是皇帝批准《提五府库银兴太湖水利疏》的圣旨,下令提五府的府库存银,在海瑞的领导下修治太湖水利。

这个消息贾静堂已经在府城开会的时候听说了,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宣旨的行人司官员会在县衙还没将银子花出去前就抵达了!

贾静堂接旨完毕,连忙问道:

“天使大人,您为何先来长兴县宣旨?这圣旨不是应该送到巡抚衙门就行了吗?”

负责宣旨的行人冷冷的说道:

“府衙的银子不是就在你们县里吗?”

完了!

贾静堂脑子里嗡嗡的。

这时候,从队伍后面又走出一名绿袍官员。

“在下是海大人麾下,协理太湖水务主事沈汶,奉海大人的命令,特来押解你们县衙中的待解送府银。”

沈汶又说道:

“海大人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府城,贾大人刚刚听了圣旨,海大人是五府水务都御史,负责五府太湖水务,这是海大人的命令,即日就押解府银去府城。”

就在贾静堂头晕目眩的时候,沈汶又说道:

“贾知县,不知贵县县丞何在?”

贾静堂愣了一下,沈汶脸上露出笑容说道:

“帅县丞和我是故交,当年我们一起在应天府清田,今日到贵县想要和他聚一聚。”

这下子贾静堂全部都明白了。

他看向行人司的官员,又看向沈汶。

这笔银元如果送到府城,那本地豪商士绅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也正如闵清说的那样,银子是县里借的,如果闵清真的翻脸不认,最后责任还是县令去扛。

想到这里,贾静堂直接跪下来说道:

“大天使!沈主事!罪官有事要坦白!”

——

京师。

苏泽从黄骥来信的那一刻,苏泽就知道闵清完了。

几天前,通过帅嘉谟的线索,黄骥和海瑞很快就明白了闵清的伎俩。

海瑞等来了宣旨的行人司官员,就亲自前往嘉湖巡抚所在的府城,又让行人司官员带着沈汶直扑长兴县。

海瑞出手,剩下的就是**时间了。

长兴县就会成为闵清计划的倒塌原点,而一旦一个县令坦白,那剩余的县令也会将真相说出来,坍塌一旦开始,就会吞噬整个嘉湖官场,一直将闵清这个嘉湖巡抚拉下马。

官场就是这样。

权力,是自上而下的,也是自下而上的。

嘉湖的官员,可以为了政绩跟随闵清,也会因为自保而背叛闵清。

剩下来就看海瑞的了,苏泽相信以这位大明神剑的锋芒,一定能清理嘉湖官场。

苏泽现在关注的是《隆庆会计录》。

七月二十九日,《隆庆会计录》出台,这部大明的总账终于盘完了,进呈到了皇帝面前。

隆庆皇帝十分高兴,下令赏赐了参与编纂会计录的户部官员,主持会计录编纂的张居正得以又封一子,而倡议编纂《会计录》的苏泽也到了十枚金元的赏赐。

但是听说皇帝看完了会计录后,据说隆庆皇帝的心情不太好。

京营年耗折银一百四十万银元,十二万在册士兵,几乎要吞没大明一成的财政。

至于京营到底是什么样子,无论是皇帝还是阁老们都心中有数,别说打仗了,就连指望他们保护京师都没戏。

河南岁入粮食一百二十万石,仅仅周藩王府的禄米,就需要五十八万石,几乎占据了河南岁入粮食的一半。

湖广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湖广楚王府不仅仅圈占大量的土地田亩,还需要湖广三成的岁入供养。

除此之外,马政糜烂,盐引亏空,西南土司叛乱频发军费增加,这些数字都让皇帝看了头疼。

正如苏泽所料的那样,当皇帝看到账本的时候,自然也就知道肉疼了。

既然皇帝和群臣都对朝廷混乱的开支不满,那苏泽自然要顺水推舟。

但是大明财政的问题千丝万结,特别是京营问题更是事关京师稳定,不是可以轻易动的。

马政和藩王问题,同样也是帝国纠缠至今的重症,也不是一道奏疏两道奏疏能够解决的。

可**上的事情,就像是一把火,如果不在火烧起来的时候添柴,这把火就会很快熄下去。

如果《会计录》出台后朝堂没有动作,那百官也就会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所以这把被张居正点燃的火焰,苏泽要让他继续燃烧下去。

《为圣裔积弊日深乞敕严革以彰至德事疏》

那就从曲阜孔家,这最“容易”解决的问题下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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