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泥 第一卷 第11章 幻觉

付琼稳步走向两位长辈,低声交代:"齐叔、张伯,外围就交给您二位了。"

几位年轻力壮的小辈走了过来,手中拎着几个背包,分别给了付琼、阿瑶、林涧,转头又给二郎神的脑袋上套了个探照灯。

六门准备得很是周全,背包防水防火,侧面挂着卫星电话,里面装着御寒的毯子、高热量食物和急救药品。

沉甸甸的背包压在肩头,连二郎神都披上了专业探照装备。

“其余人原地待命。”付琼利落的系紧背带,目光扫过张宴,"挑十个体能达标跟上我们,外围策应。"

“我的装备呢?”齐福突然从人堆里挤出来,他嬉皮笑脸地蹭到阿瑶身边,“咱俩共用一个呗?”

齐铭当即暴喝:“混账东西!那是你能去的地方?”

“我可不是去玩的。”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刺来,齐福满不在乎地转着打火机,像个听不懂好赖话的二百五,“我这趟可是出来长见识的,再说那三个闷葫芦,没我路上多无聊?”

齐铭气的胡子直抖:“逆子!”

阿瑶翻了个白眼,有些无语。

付琼已经率先来到崖边,她单手扣上安全绳,身形如燕般掠下峡谷。

“想跟着?死了别怪我。”阿瑶狠狠戳了下齐福胸口,话音未落,那小子已经猴急地抓着绳索滑了下去。

紧接着外围接应的其余人,也跟着下去了。

阿瑶斜眼去看林涧,他身着迷彩作训服,腰间隐隐露出一个黑管,估计是把枪。

浓云、黑雾,还有“死而复生”的郝杰,对林涧来说前所未见。

以往执行任务,再穷凶极恶,手段残忍,无非就是些亡命之徒,吃一枪也就倒下了,可这人傀不死不灭一夜就能恢复,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所以他枪里装的是季爻配的强效麻醉剂,希望能派上用场。

“你先下。”

林涧给二郎神穿戴好装备,将它送下去后,接过阿瑶的背包,利落地挂在胸前。

阿瑶也不矫情,有人背她的包,她乐意至极,点头致谢后,她调好安全绳一跃而下。

半空中她闷哼了一声,看来还是高估了自己,左肩的伤口又裂开了。

谷底像被泼了墨,到处飘散着浓浓的黑雾。

十几个人汇合后,付琼打头,众人的靴子踩过厚厚的腐叶,嘎吱脆响。

阿瑶鼻尖微动,血腥味里混着某种更腐朽的气息。

为了更好辨认方向,付琼勒令大家都关了手电,阿瑶跟在身后,不动声色观察付琼。

她发现付琼能看到的这条道,自己也能看到,两人都在绝对的黑暗中如履平地。

齐福的话言犹在耳,几年来,他都执着地问她是不是付家人,现在看,或许不全是他瞎说。

但六门之于她来说,就像是一个古老禁忌的潘多拉魔盒,她总觉得这个魔盒一旦打开......有些事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阿瑶下意识地排斥真相。

脚下的树叶很厚,众人的鞋子踩上去“沙沙”作响,在这寂静诡异的环境中极为突兀。

“停!”

付琼突然抬手,声音绷得像弦,她手电光柱刺破黑暗,照出一片虚无:"从现在起,跟紧我的脚印,这里被人动了手脚,你们看到的平地可能是悬崖。”

“怎么会这样?”

队伍顿时骚动起来。

林涧皱眉:“昨天我们进来时没有。”

“郝杰怕是意外逃脱的。”付琼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鞭柄,皮革上已沁出汗渍,“现在他们应该加强了戒备。”

阿瑶的视角里,那里一片灰白。

她明白过来,抓到郝杰是有运气的成分在。

接下来,众人步步紧跟付琼,下意识的总要先小心探脚过去,试探试探,生怕一脚踏空。

走了约莫十几分钟,好像是有情况,付琼停下脚步,手电光照向前方。

当那堵黑雾凝成的墙突然出现时,众人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二郎神紧贴着林涧的裤腿,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尾巴不安地摆动着。

付家秘术开出的路等同于隐形的,无色无味,是淡淡的灰白色。

付琼站在岔路口,罕见的迟疑了,两条灰白小径在黑雾中诡异地对称延伸,她咬住下唇,软鞭在手中微微变形。

两条灰白的路,在阿瑶视角里清晰可见。

“右边。”阿瑶突然出声。

她鼻翼轻颤,眯着眼睛斩金截铁地说:“腐肉味里混着泥腥气,绝对错不了!”

就在付琼准备迈步向前时,二郎神骤然发出几声急促的犬吠。

林涧将手电光打过去,迅速蹲下身去查看,二郎神嘴里叼着一个锈迹斑斑的手电筒,金属的外壳上满是泥污,开关处似乎还有血迹。

“不是我们的装备。”

林涧拧着眉,语气笃定,他在部队多年,对装备一类的东西再熟悉不过。

齐福赶忙凑过来,声音不自觉拔高了八度:“我和阿瑶买的是黑色防水款,这个款式也不是我们的。”

阿瑶已经对这些见怪不怪了。

她神色平静,抽出腰间的短刀,浑身透出一股冷冽的杀气:“三具尸体可不会自己跑到这深山老林,就算是湘西赶尸,也得有个赶尸人在前面带路才行。”

众人面面相觑,这才意识到,一直以来注意力都放在寻尸上,却忽略了尸体需要活人搬运的这个关键点。

一瞬间,空气仿佛凝结。

付琼当机立断,立即发号施令:“其余六门人在外围戒严,等信号随时接应。”

齐福不安的虚晃了几下手电筒,强光在浓重的黑雾中显得格外微弱,四周除了风声,一片死寂。

他扯了扯汗湿的领口,喉结上下滚动着,为了给自己壮胆,干脆讲起故事来。

“说起来,这云岭在唐朝以后就被称为‘不入之地’……”

“按照山海经推测,云岭算是昆仑山脉的支脉,自古以来是中原腹地的龙脉。”

“唐末之后,一般老百姓是不会探山的,听说安史之乱的时候,长安被叛军长期围困,粮食极度匮乏,发生了“人相食”事件。”

“之后那些无主的尸骨被尽数丢进云岭,洛南和长安一个在云岭南边,一个在云岭北边,所以山下的老百姓半夜常常听到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似有若无,像是哭声,又像是鬼泣……”

齐福的声音忽然卡在喉咙里,眼睛瞪得溜圆。

就在他旁边不远处,好象有个黑影正移动着爬了过来,那身量看着像是一个人,仔细一看,还真是个人行轮廓。

齐福手一抖,下意识推开了手电筒。

光亮处,他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披头散发地从雾气中爬来,更吓人的是,她的右手只剩下森森白骨,指尖挂着碎肉,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啊!”

齐福尖叫着一**跌坐在地上,手忙脚乱的往后挪蹭着,不知是腿软还是吓得,一步也挪不动。

那白骨森森的手,眼看着就要抓住他的腿了......

齐福的魂都被吓飞了,拼命挪动身子,一着急手电筒也骨碌碌滚了出去。

林涧疾步冲了过来,还没看清什么情形,齐福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裤腿。

“怎么回事?”

齐福一脸惨白,颤抖着用手指向旁侧:“那、那边…有个女人……”。

林涧顺着光亮看过去,浓雾中什么都没有,反倒被齐福的一番动作,刺激得头皮一麻。

阿瑶无奈的叹了口气:“是幻觉。”

她现在视力特殊,能分辨死物和活物,这种幻觉对她毫无作用。

这话多少安慰了齐福紧张的情绪,但他还不是不信,嘴里嘟囔着:“不可能,她明明就在那里!”

付琼没好气:“刚刚已经提醒过了,这不过是有心之人布的幻境阵,你越害怕越是会勾起你的恐惧。”

说着,付琼猛然伸手扯下腰间的鞭子,软鞭“啪”的一声甩出,鞭梢穿过“女人”的身体,鞭子折回来时,只带起了地上的几片枯叶。

“真、真是幻觉?”

齐福讪讪地松开手,脸上一阵发烫。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弯腰再去捡手电筒时,发现还是腿软得厉害,竟然连只狗都不如,他试图给自己挽尊:“我不是怕,就是这幻觉太真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经此一闹,死人原本紧张的情绪反倒消散不少,什么妖魔鬼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怕个毛!

林涧在部队什么腥风血雨没见过,早就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他的理念简单直接,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付琼就更不必说了,她代表了六门的门面,做事讲究排场并非矫情,而是六门需要。

为了能做到处变不惊,她下了狠功夫训练。

六岁的她,捉蛇、捉老鼠;跟着爷爷走阴时,从床底下摸到过死人的手;喝生血,吃毒蘑菇;白家还给她上演过纸扎人的往生戏。

一堆死去的人,大变活人后,站在戏台上唱戏,这是何等惊悚的场面。

以至于后来,付琼都不知道什么叫怕,也做不出大表情了,谁都可以惊慌,但绝不能是她。

阿瑶忽然深呼吸一口气,鼻翼快速的翕动:“泥腥味变浓了!二郎神,跟我追!”

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她已经像离弦的箭一样冲进了浓雾中,二郎神紧随其后,转眼一人一狗就消失在视线中。

阿瑶的视力独具一格,不受幻觉干扰,狗的视力与人本来就不同,她和二郎神配合得十分默契。

一人一狗,行动高效。

林涧稍一迟疑,拔腿也跟了上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阿瑶追了几百米后,不得不停下,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后背的衣服汗湿,紧紧贴在身上。

很快,林涧追了上来,他呼吸同样急促,声音因为奔跑而略微沙哑:“有什么发现吗?”

阿瑶直起腰,抹了把脸上的汗水:“闻到了人傀的味道,离我们很近,只是移动速度快得惊人。”

林涧迅速解下背包,动作利落地取出卫星电话,问她:“会用这个吗?”

“没接触过。”阿瑶坦率地摇了摇头。

“很简单。”林涧把卫星电话塞进阿瑶手里,一边演示操作手法,“钟表方位法,你留在这指挥,我和二郎神去追。”

临走前,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阿瑶的左肩,似乎微微渗血了,终是没忍住提醒她:“包里有止血药和绷带。”

阿瑶默默点了点头。

“红色按钮保持通话,天线必须朝上。”林涧的声音很快消散在空气中。

忽然,前方传来二郎神凄厉的叫声,林涧立刻警惕起来,他放低重心,右手下意识按在枪套上。

黑雾弥漫,空气中传来树枝被刮擦的声音。

林涧停下脚步,微微侧头,仔细辨别方位,就在他正犹豫的时候,卫星电话传来阿瑶的声音:“十点十五分方向!”

林涧没有丝毫犹豫,迅速朝着那个方向追了上去。

“小心。”付琼的声音突然自卫星电话里传来,她喘着粗气说,“这里有捕兽夹。”

话音未落,几百米外的前方,骤然响起激烈的犬吠。

阿瑶心急如焚,顾不上许多,朝着二郎神的方向飞奔而去,到了近前,只见二郎神前爪被生锈的铁夹子死死夹住,鲜血已经染红了铁齿。

她单膝跪在地上,连忙掏出短刀,试图用**撬开兽夹。

这时,付琼和齐福也追了上来,她立刻翻出包里的急救药品,动作娴熟地消毒、包扎。

“肌腱断裂,伤得不重,但不能让它再乱动了。”

阿瑶嗅到鼻端的泥腥味越发浓重,这意味着人傀离他们很近,二郎神会受伤是她始料未及的。

这时,付琼默契的和她对视一眼。

阿瑶瞬间心领神会,对着卫生电话那边的林涧说:“我往左,你和付小姐往右,包抄!”

接着转头对齐福说:“你留在原地照顾二郎神。”

气喘吁吁的齐福刚追上来,还没弄清楚状况,阿瑶和付琼就已经再次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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