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南宫离沉沉入睡，宸渊悄然起身，用霜寒之气化了两桶冰水，给自己冲了个澡。
南宫离总说他太折腾，其实他已经很克制，到最后，一身燥热之气无法消散，只能用冰水冲澡了事。
换了衣裳，他习惯性的到了院子里，小葱已经化形，无需他再蕴养，他便站在院里赏月。
往日专心为小葱蕴养，无暇顾及其他，今**虽赏着月，却将灵力封于五感，是以有人悄然到了院子外头，他立马就知道了。
时光如月华，静静流淌，宸渊负手而立，院外之人也负手而立，只是他在观月，院外之人看的却是他。
良久，宸渊终于开口，“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院外寂静无声，过了一会儿，神龙君缓步走进来。
月光下，两人皆是一袭白袍，差不多的身量，相似的容貌，若神龙君再年轻一些，看上去就像是一对双生子。
宸渊语气淡然，“你来，有何事？”
“无事，”神龙君亦是淡淡的，“来看看你。”
“每晚都来？”
神龙君笑，“是那根藤说的吧，本君助他化形，可不是让他多嘴的。”
“来看我，为何不白天光明正大的来，要夜里偷偷摸摸行事？”
神龙君微微叹息，“我以为，你不想见到我……”
宸渊把目光调向草木，不再言语。
神龙君缓步踱到他面前，看着那双酷似莲生的眼睛，他心里一阵抽痛，“你长得很像你母亲。”
宸渊问，“后悔吗？”
“从那日到现在，无时无刻，我都在后悔。”
“后悔遇到莲生？”
“后悔我的懦弱和迁怒，”神龙君道，“是我犯下大错，却将莫须有的罪名推到你母亲身上。”
“为何那样做？”
“那时候的我太年轻，自尊和骄傲让我接受不了自己犯下那样的错误。”
“既然知道错了，为何要屠了香弥山？”
“只有香弥山消失，莲生才能活。”
“屠了为何又救？”
“想减轻自己的罪孽。”
“能减轻吗？”
神龙君自嘲的笑了笑，“希望吧。”
月光下，神龙君两鬓有银光闪烁，似乎白发又多了几根。
宸渊踌躇了一下，“青霄说你时日无多，元寿将尽……”
神龙君平静道，“神仙亦不能与日月齐辉，终有损落的一日，我活了这么久，够了。”
宸渊一语道破，“恐怕不是元寿将尽，而是藏在归墟的香弥山在损耗你的灵力，才让你时日无多吧？”
神龙君笑了笑，“霓裳那般恨我，却还是说了。”
“她不想让我恨你。”
“我知你是恨的。”
“我不该恨吗？”
“为了你母亲，你应该恨我。”
“我是为自己。”宸渊道，“你不该将我囚在九幽寒狱数千年。”
“为了活命，只能让你待在那里。”神龙君道，“九天一直在监视，我不能妄动。或许你怪我不能为了你一战，但是孩子，父亲除了你，还有东海里的子民，他们仰仗我而活，我为了你母亲已经错过一回，不能再错了。”
宸渊久久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此时天边已有些许白光，天快亮了，神龙君正打算要走，南宫离从屋里出来，叫住他，“神龙君请留步。”
神龙君顿足，“何事？”
南宫离叫，“小葱出来，神龙君来了。”
幽暗中闪出一个青袍少年，朝着神龙君双膝下跪，重重的磕在地上，“多谢神龙君助我化形，此恩永世难忘。”
在外人面前，神龙君恢复了平日冷清的模样，疏离淡然，“也不是为了你，不必谢我。”
小葱心想，不愧为亲父子，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宸渊因南宫离而助他，神龙君因宸渊而助他，都不是为了他，但这泼天的恩惠却都落到了他头上。
南宫离，“不管为了谁，小葱是实实在在受了神龙君的恩惠，得多磕几个头。”
主人的话，小葱当然要听，扎扎实实给神龙君磕了三个响头。
头磕完了，神龙君要走，南宫离又说，“神龙君难得来一趟，留下用早饭吧。”
神龙君道，“我不吃俗食很久了……”
“是青霄亲手做的呢，”南宫离笑道，“青霄的手艺真是不错，包神龙君吃了一次，还想吃第二次……”
神龙君看了宸渊一眼，后者面无表情，眼无波澜，他摇摇头，“算了，你们吃，我走了。”
南宫离气得拧了宸渊一下，宸渊咳了两声，神龙君都已经转身了，听到动静又回头，宸渊欲言又止，实在说不出挽留的话。
神龙君心下黯然，多少还是有些失望的。
院门口，青霄和赤翎并肩走进来，看到神龙君都有些诧异，齐声唤，“父亲。”
神龙君点点头，也没说话，举步往外走。
青霄，“父亲既然来了，不若和我们一起吃早饭，您还没尝过儿子的手艺呢。”
神龙君，“你知道的，父亲不吃……”
南宫离，“宸渊也不吃俗食，但青霄做的，他吃，神龙君也尝尝吧，难得一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多好。”
赤翎也道，“父亲留下来一起吃吧。”
南宫离不动声色又狠狠拧了宸渊一下，在她的威逼下，宸渊总算开了金口，“若是无事，便一起……”
神龙君眼睛亮了，藏不住的欣喜跃于脸上，声音还是一贯的冷清平静，“好。”
南宫离朝青霄赤翎使眼色，“走，摆桌子去。”三个人加上小葱，飞快的走了。
神龙君和宸渊在后头慢慢踱步，两人一前一后，神龙君在前，宸渊在后，神龙君慢下步子，等宸渊赶上来，与他并肩而行。
“你能接受青霄赤翎，我很欣慰。”
“他们缠着阿离罢了，整日在院里进进出出，讨厌得很。”
神龙君知道宸渊这话言不由衷，看他对青霄赤翎的态度，就知道他把他们当弟弟看了。
大儿子长得像莲生，性情却像他，一样的别扭，嘴硬，内心却是柔软的。
将来他走了，相信宸渊会善待青霄与赤翎。
他望着冉冉升起的那轮红日，心里的沉重也似乎减轻了不少。
突然，海面传来低沉的号角声，那是强敌来犯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