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安排好了?”
待黄锦返回,嘉靖帝抬眉问了一句。
黄锦心知,这李默还有用处,嘉靖帝安排他相送,是为了彰显李默的圣眷,免得李默离京日久,被不开眼的人冲撞了。
故而,黄锦定神道:“已经安排好了。”
“那就好。”
嘉靖帝做完功课,长舒了口气,拍了拍有些麻木的双腿,挣扎着站了起来。
黄锦下意识去扶,嘉靖帝却直接将其推开,“不必了,朕还没到老得无法自理的程度。”
说完,嘉靖帝像是想起了什么,继而问道:“胡汝贞那里,如何了?”
“胡总督上疏,请求朝廷拨付赈灾粮款,说是......”
黄锦组织了一下语言,见嘉靖帝面色如常,这才继续开口:“说是夏汛虽过,但田亩失产减产严重,加之改稻为桑,眼看着秋收多半也有碍,目前浙江多靠从周边省份调粮。”
“只是,即便如此,缺口仍旧不小。”
嘉靖帝有些不耐烦道,“严党惹出来的麻烦,让严党去解决,你去传达朕的旨意,让严嵩尽早筹划,未必让浙江百姓熬过今年。”
至于明年?
嘉靖朝已经寅吃卯年很久了,明年的事情,明年再想办法。
对此,嘉靖帝并不担心,严嵩总归有法子。
至于严党贪墨,他并非全然不知,无非是两害相权取其一罢了。
严党虽然贪墨,但却能替他敛财充库,清流刚直却只会空谈误国。
因此,嘉靖帝用严嵩制衡清流,有吕芳盯着司礼监,用胡宗宪镇守东南......
朝局如棋,嘉靖帝执子多年,从未失手。
料想这一次,当也是如此。
黄锦点了点头,应了声是,旋即有些欲言又止,“奴婢听说,朝中清流,对改稻为桑一事,颇有意见......”
嘉靖帝瞥了眼黄锦,暗暗惊诧这闷葫芦,居然也有不装糊涂的时候。
“连你都听说了,可见他们背地里还不知怎么议论严党,怎么议论朕这个皇帝呢!”
嘉靖帝面色阴沉,长叹了口气,“朕又何尝不知道这是一步险棋!”
“自圣旨下达,朕就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午夜梦回,总是辗转难眠。”
“不止这些......”
“朕还知道,严世藩背着朕,在暗地里毁堤淹田,胡宗宪上疏请求调粮,却被内阁几次三番压下。”
“如今,实在压不住了,才捅到朕这里!”
黄锦闻言,立时噤声,不敢再言语。
浙江百姓难,圣上也难。
国库空虚,若再不想法子充盈国库,往后还不定有多少窟窿没法填呢!
......
范府。
“外面物议沸腾,也就你还坐得住,躲进小楼成一统。”魏好古执白棋,缓缓落子。
只是,两人的心思,都不在这棋局上,局面早已纷乱异常,几乎沦为一局死棋局,乍一看去,便觉一头乱麻。
“坐不坐得住又如何?局势糜烂,一团乱麻,谁能解,谁又解得开?”
范进苦笑着摇头。
毁堤淹田固然不可取,但以今时今日朝廷之财政,除了背水一战,还能如何?
开弓没有回头箭,若不彻底烂掉,根本就没有浴火重生的机会。
这一点,光看百官薪俸近乎停发就可窥得一二。
救民先救官,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若是连当官的都‘官不聊生’,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话虽如此,只是苦了百姓。”魏好古面露不忍,叹息着说了一句。
范进先是点头,继而摇头,“话虽如此,只是眼下,不仅仅是朝廷,就连全天下的百姓,都在盯着浙江。”
“除非想要全天下的百姓一起受苦,否则就只能先苦一苦浙江百姓。”
魏好古激愤道:“浙江本就地理险恶,古来饱受饥寒之苦,如今还要再苦一苦浙江百姓,难道真如外头所说的那样,越能吃苦,便有吃不完的苦?”
范进没有直面这个问题,但也没有否认,而后选择岔开话题。
“据说,胡宗宪请求调粮的奏折,已经成功呈到了御前,走的还是黄锦的路子......”
顿了顿,范进迟疑道:“盼只盼,陛下能让严党想出法子吧。”
“只能指望严党?”
魏好古反问,“难道,偌大的朝廷,就离不开严党了?”
“滚滚诸公,难不成尽是庸碌之辈不成?”
范进嗤笑,“朝廷取士天下,自是能人辈出!”
“只是,这些能人,不是在蛰伏,就是选择了避严党锋芒。”
“更何况,逢此大事,严党也需要这一个机会,向陛下证明自身具有力挽狂澜的能力,证明自身独一无二的价值。”
缓了缓,范进继续说道:“所以,魏世兄尽管旁观即可,严党敛财多年,若是上下一心,光是把地缝扫一扫,这赈灾的银子就凑出来了。”
“只是,这也是一时之计罢了,今年度过去了,明年又该何解?”
“总不能,每次赈灾,都指望严党把吃进去的银子都吐出来。”
“即便有朝一日,陛下清算严党,依旧无济于事,大明朝之危,依旧难以消解。”
“届时,若是再寻不到良方,局势只会滑向更加不可控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