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珠看着药炉中渐渐升腾起的烟雾,心中仍有些不解:“娘娘,您为何这般紧张?难道宫里真的……”
“宫里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阿孟轻叹一声,“谢妤如今没了孩子,难保不会狗急跳墙。徐才人腹中的孩子,是她唯一的希望,也是她最大的威胁。我必须保证徐才人的安全,才能安心谋划下一步。”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早已准备好的药材一一放入药炉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云珠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扇着炉火。
“你仔细看着,这药炉可不能熄了火。”阿孟吩咐道。
云珠连忙应道:“娘娘放心,奴婢一定寸步不离。”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孟贵妃可在?”红豆尖利的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苔蘅殿的宁静。
殿门“砰”地一声被粗鲁推开,红豆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连最基本的礼节都省了。
她脸上红肿未消,眼中戾气翻滚,一进门便被殿内弥漫的浓重药味和烟火气呛得皱起鼻子。
“什么味儿,乌烟瘴气的!”她嫌恶地挥了挥手,目光直直射向阿孟,“孟贵妃,我家娘娘问你,那补药到底好了没有?”
云珠正要上前呵斥,却被阿孟抬手制止。
阿孟放下手中的药杵,神色平静地指了指正咕嘟冒泡的药炉:“急什么?药材刚下锅,总得些时辰。”
红豆狐疑地扫了一眼药炉,又看看阿孟和云珠,冷哼一声:“我家娘娘身子金贵,可等不得!我就在这儿看着你们煎,省得有人动什么手脚!”
她竟真的就叉腰立在殿中,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药炉和阿孟二人。
云珠有些气不过,但见阿孟并未动怒,也只好忍着气,默默地添柴扇火。
殿内一时只剩下药炉的咕嘟声和柴火偶尔爆裂的噼啪声。空气沉闷,带着无声的对峙。
阿孟仿佛未觉,专心致志地控制着火候,偶尔用药勺搅动一下。
好不容易,药汤渐渐浓缩,散发出更醇厚的药香。阿孟取过干净的白瓷碗,用细纱布滤去药渣,小心翼翼地将深褐色的药汤倒入碗中。
“好了。”阿孟端起药碗。
红豆立刻上前一步,紧盯着那碗药:“跟我走吧,娘娘还等着呢。”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苔蘅殿。红豆走在前面半步,回头瞥了阿孟一眼,语气带着警告:“孟贵妃,你可仔细着点,别端不稳洒了。要是再耍什么花样,我家娘娘定饶不了你!”
阿孟脚步平稳,垂眸看着碗中晃动的药液,只沉默着点了点头。
阿孟随红豆踏入朝露宫寝殿,一股浓重的药味混杂着脂粉气扑面而来。
顾奚慈已不在,殿内只余下红豆和榻上气息奄奄的谢妤。
谢妤脸色灰败,双目紧闭,胸口微弱起伏,连喘息都显得格外费力,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
“还愣着做什么!”阿孟见状,立刻沉声吩咐,“快把娘娘扶起来!”
红豆被她一喝,才如梦初醒,慌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谢妤半扶起身,在她背后垫上软枕。
阿孟端着药碗上前,用汤匙舀起一勺深褐色的药液,凑到谢妤唇边。
药太烫,她轻轻吹了吹,动作不急不缓。
红豆在一旁看得心焦,却又不敢催促。
药汁顺着谢妤干裂的唇角缓缓喂下,一勺接着一勺。
半碗药下肚,谢妤急促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些许,脸色也稍稍缓和,但依旧紧闭双眼,未曾转醒。
“好了,药喂完了。”阿孟放下空碗。
红豆紧盯着谢妤,见她没有立刻醒来,顿时急了,转头瞪向阿孟,厉声道:“我家娘娘还没醒,你不能走!”
她上前一步,挡在阿孟身前:“孟贵妃,你就在这儿等着!娘娘一日不醒,你就一日不准离开朝露宫!否则,否则我就去禀告皇上,说你心怀叵测,暗害贵妃!”
阿孟看着她色厉内荏的模样,并未动怒,只淡淡道:“好。”
她寻了个绣墩,在离床榻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垂眸敛目,仿佛入定一般。
殿内只剩下红豆时不时查看谢妤状况的窸窣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约莫两个时辰后,榻上的谢妤终于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娘娘!娘娘您醒了!”红豆喜极而泣,立刻扑到床边,声音带着哽咽,“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谢妤眼神还有些涣散,目光在帐顶停留片刻,才慢慢聚焦,转向床边。
她没有理会红豆的问询,目光越过她,直直落在了不远处静坐的阿孟身上。
阿孟亦抬眸,迎上她复杂的视线,两人目光在昏黄的烛光中交汇,无声无息。
片刻之后,红豆才打破这沉寂,带着哭腔凑上前:“娘娘!您可算醒了!感觉怎么样?身子可还有哪里不舒坦?”
谢妤眼神依旧有些飘忽,并未立刻理会红豆。她的目光在阿孟身上停留了一瞬,才缓缓转开,虚弱地摇了摇头。
“这药…倒还算管用。”谢妤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腹中那股空落落的疼,似乎轻了些,身上也松快不少。”
她撑着榻沿,似乎想坐直些,语气里透出几分审视:“看来,你确实没在本宫的药里动手脚。”
阿孟垂首,语调平静无波:“娘娘凤体康泰,是臣妾的本分。能为娘娘分忧解难,亦是臣妾的福分。”
这话听在谢妤耳中,却变了味道。她冷哼一声,刚刚缓和些许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福分?”谢妤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警告道,“孟贵妃,你最好记清楚自己的本分!别以为替本宫解了围,就能恃功而骄。”
她喘了口气,声音陡然拔高几分:“如今本宫身子不适,无法时时伴驾。你心思最好放安分些,别趁机在本宫和皇上跟前耍什么花样,动些不该动的心思!”
“老老实实伺候好本宫,待本宫痊愈,少不了你的好处。若敢阳奉阴违……”谢妤的话语带着刺骨的寒意。
阿孟静静听着,心中毫无波澜。这些威胁于她而言,早已无关痛痒。
她微微躬身:“是,臣妾谨遵娘娘教诲。”
阿孟应声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