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北平漂流记 第九十七章 悲伤的新年

1916年正月初一,菜市口。

寒风凛冽中,一块刺目的牌子高悬擂台——“东亚病夫”。东瀛武者环抱双臂,睥睨台下,叫嚣道:“有胆量的上来,没本事的,趁早滚蛋!”

擂台上已染了血。接连几个华夏武师被抬下,有的断了肋骨,有的昏死过去。围观的人群攥紧拳头,却无人再敢上前。几十年的动荡,早磨平了血性。

陆嘉衍站在人群中,指节捏得发白。忽听身后老孟沉声道:“东家,往后我那俩徒弟,劳您多看顾。”

未及阻拦,老孟已纵身跃上擂台,抱拳震声道,“镶蓝旗善扑营,孟长贵,请教东瀛高手!”

烟袋杆往腰带一别,老孟如猛虎出柙。勾踢、别摔、靠打,连克七名敌手。台下喝彩如雷,他却已汗透重衫,喘息着拱手欲退。

“且慢!我乃山木一男,特来讨教华夏高手!”话音刚落,一名身材壮硕的男子纵身跃上擂台,稳稳站定后,迅速摆开架势,眼神中满是挑衅。

“太不要脸了吧!居然玩车轮战!”台下顿时响起大批群众愤怒的呼喊声,众人义愤填膺,纷纷指责这等不公行径。

山木一男却丝毫不以为意,慢悠悠地扭过头,嘴角挂着一丝轻蔑的笑,开口道:“噢?他上场之前,我们帝国武士也同样进行了比试。这规则,可是非常公平的。”说罢,他斜睨着老孟,挑衅道:“你,敢不敢接招?”

“师傅,您先下来歇歇,让我来和他比!”小龙心急如焚,忍不住急切地喊道。

要知道,老孟年过五十,连打七场,体力早就消耗殆尽,这明眼人一看便知。拳怕少壮,小龙实在不忍心看着师傅再上去冒险。

可是突然之间,一片拉栓声,一排**举了起来。老孟心中一紧,冲着台下摇摇头,独立摆开架势,“请”。

两人面对面站定,彼此之间的距离两步。老孟双眼紧盯着山木一男,他的呼吸略微有些急促,似乎在调整自己的状态。

突然,老孟像离弦之箭一般冲向山木一男。山木一男显然没有料到这一招,他的身体微微后仰,想要躲开老孟的攻击。

然而,老孟的动作却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他迅速伸手抓住山木一男的手臂,用力一拉,将山木一男的身体向前扯动。

紧接着,老孟用另一只手猛力一顶山木一男的胸口,这一击力量极大,山木一男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飞去。

最后,老孟顺势一别,山木一男的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

这一连串的动作快如闪电,台下的观众们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看到山木一男已经倒在了地上。一时间,场下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叫好声,观众们纷纷为老孟的精彩表现鼓掌喝彩。

然而,正当众人都以为这场比试落下帷幕之时,变故陡生。只见山木一男嘴角闪过一丝阴笑,右手猛地一挥,紧接着,老孟便双手死死捂住脖子,面露痛苦之色,“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你……你竟敢用刀!”老孟的声音中满是惊愕与愤怒,只见他指缝间隐隐有鲜血渗出,洇红了他的手掌。

这一幕,惊得众人齐声尖叫。山木一男却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手中握着带血的**,脸上竟浮现出几分得意,慢悠悠地说道:“你们华夏有句古话,叫‘兵不厌诈’,我看呐,这便是最完美的诠释。”

“我**祖宗!”小龙双眼通红,如同一头发怒的狮子,咆哮着不顾一切地往台上冲去。陆嘉衍见状,惊愕得嘴巴大张,下意识地手就摸向腰间。

思媛眼疾手快,连忙一把拉住他的手,焦急地劝道:“别冲动啊,掌柜的!有事咱回家再说。”说着,又扭头看向大壮,急切吩咐:“你们几个,赶紧拉住小龙,快呀!”

就在这混乱之际,只听一声大喝:“你们小东洋一共多少人?通通给老子上来!”

一名男子飞身跃上了台,只见他身后,一片北洋士兵整齐地一字排开,“哗啦”一声,齐刷刷拉开枪栓,神情肃穆地挺立着,如同一堵坚不可摧的墙。

“在下傅剑秋,特来讨教东洋武士!”来人对着台下的东瀛人一抱拳,双目圆睁,眼中满是怒火,死死地盯着台下的东瀛众人。

思媛早已急红了眼,催促着众人搀扶他们回去。一路上谁都没有开口,个个垂着头,像是被霜打蔫了的庄稼。

陆嘉衍的拳头攥得发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肉里,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给老孟哥收殓,要风光大葬。让全京城的老少爷们都知道,这是咱们华夏的英雄!”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硬生生从喉咙里吼出,“是被那些不要脸的东洋畜生害死的!”

暮色沉沉地压下来,陆嘉衍的眼底却烧着两团火。来民国这些日子,他头一回这样真切地尝到洋人欺压的滋味——那裁判席上明晃晃的偏袒,东洋选手腰间突然多出来的**,还有老孟哥倒下时溅在他脸上的血,都热辣辣地烙在记忆里。

夜风卷着尘土扑在脸上,他忽然觉得喘不过气。这世道,老孟哥就得这样白白送命?咱们任由小鬼子这么欺负,这还没到抗战那,他狠狠抹了把脸。

“少爷,我想去报仇。”小龙突然从阴影里站出来,声音压得极低。

陆嘉衍没说话,只是狠狠掐灭了手里的烟,火星在指间挣扎了一下,彻底熄灭。

他一把拽住小龙的胳膊:“走,喝酒去。”夜风卷着凉意灌进领口,他的声音比风还冷,“这仇得报,但不是现在。咱们积弱太久了,弱到连东洋人都敢在咱们的地界上杀人!”

他猛地一拳砸在路边的老槐树上,枯叶簌簌落下,“要是咱们是个泱泱大国,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二荤铺的招牌在风里摇晃,初一本该歇业,可今晚却反常地亮着灯。陆嘉衍一挑门帘,热气混着酒香扑面而来。

铺子里静得出奇,只有范先生和他老伴坐在角落,桌上摆满了酒菜。“我就知道你小子今晚得来。”

范先生叹了口气,“换谁摊上这事儿,心里能好受?来吧,喝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