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顺一回到官署,就听见梁逸在吵架。
梁非凡的声音很大:“官署有规定,下属不准跟上司驳嘴!”
“报告非凡哥,不是驳嘴,是讲道理!”马超声音也很大。
两人越吵越厉害,马超甚至吼出“**吧梁非凡”这样的金句。
董顺三步并作两步走入堂中,问道:“发生什么事了?马超,你说说。”
梁逸心里咯噔一下,董顺问马超而不问他,是给马超先说的机会,亲疏有别啊!
然而马超情绪一上来,没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只是激动得口吐芬芳。
董顺连连摇头,之前我还夸马超聪明,原来他只有冷静的时候才聪明,一上头就变傻了。
“梁非凡,你说。”
梁逸精神为之一振:“是这样的,马孟起的马匹受惊,践踏田中秋粟,按律该罚款并杖三十,马孟起只愿罚款不愿受杖,才有此争执,请部尉明察。”
董顺点了点头,然后望向马建。
梁逸的话,他并不全信,他更信任马国成。
马国成抓着一卷竹简,本来正在处理文书,也是被吵架声吸引过来的。他对董顺拱手道:“此事小吏没有亲眼见到,但很多人看见了,当属事实无误,但那惊马之鸟是否是有心人故意放出来的,我就不清楚了。”
董顺板起脸道:“国成,我们现在有官职在身,没有证据的话不要讲!就算有所猜测,也得私下说!”
你要是有证据说鸟是人放的,那这件事就简单了。但你没有证据,反而显得我们心眼小。
马国成诺诺而退,心中却笃定是梁非凡放鸟惊马,梁非凡搞这样的小手段,无非就是针对董顺这一派,今天打击了马超,明天就能打击我马建!
一念及此,马国成甚至想对梁逸说出那三个字。
此时,官署中所有人的眼光聚集在董顺身上,看他怎么处理。
是包庇马超?还是秉公执法?
值得一提的是,杖三十是个很有弹性的刑罚,关键在于施杖者的力度,他若是轻轻打,甚至给你垫个垫子,那就没事,他若是往死里打,能把人打得三个月下不了床。
尉吏们没拿到剧家的好处,都和梁非凡站一边,当然会往死里打,马超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后果,所以死活不肯受杖。
董顺问道:“践踏庄稼杖三十这个规矩,是谁定的?”
梁逸笑了:“正是董相国定下的,部尉想要违反吗?”
俗话说“皇权不下乡”,在那些宗族里头,人们处事不按律法,只按族法,体现出朝廷权力的局限性。
但这种小吏吃着皇粮,自然是被朝廷管着的,所以一旦董顺把董卓搬出来,梁逸等人都得乖乖屈服,甚至点头哈腰。
然而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梁逸的预料,甚至所有人都没想到。
董顺不但不怒也不愁,反而大喜,对马超道:“孟起,你纵马践踏庄稼,其实是我指使的,对不对?”
马超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董顺重复了一遍:“是我指使你纵马践踏庄稼,罪责在我,你无罪!”
马超听不懂,但他大受震撼。
其实董顺的用意,是想靠传播此事来刷分:我公然违反我爹定下的规矩,那你们是不是都会骂我是董家逆子?那积分不就来了吗!
马建急了,上前道:“部尉这是为何?”
董顺笑道:“我是西凉第一纨绔,本来就声名狼藉,虱子多了不痒,但孟起是伏波将军之后,世代清名怎么能毁?”
于是董顺对所有人高声道:“好教诸位得知,马超吾弟也,我指使他纵马,所有罪责在我——当在洛阳北传播此事,以正视听!不,要在整个洛阳城传告此事!”
到时候,整个洛阳城都骂我逆子,那我不直接成仙了?瞬间统一三国,那还不是美滋滋!
马超怔怔地站在原地,失神良久,终于,他鼻子微酸,眼眶发红了。
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
他虽然是马腾的儿子,但父亲只喜欢嫡次子马铁。无论他获得多辉煌的战功,父亲都不会觉得他比马铁强,因为他不但是庶子,而且是羌女所生的庶子。
自从母亲去世之后,他再也没有感受过这种长辈式的温暖。
而眼下,董顺代他受过,不求任何回报,这如何不让他动容!
如果说刚来洛阳时,他对董顺的态度是讨厌,那么剧家坞堡之战后,他对董顺的态度是欣赏。
而今日,他真心把董顺当成了大哥!
除了董大哥,谁还会为我遮沙蔽风呢?
董顺不知道马超心中所想,兴致勃勃地亲手起草文书,张贴在洛阳城各处,然后找到了那亩粟米田的主人。
“按律当赔你五百至一千钱。”
老民浑浊的眼中闪露出精明:“还有三十杖呢!”
董顺道:“三千钱。”
老农张了张嘴,还没说话,董顺又道:“五千钱。”
老农咧嘴直笑:“部尉真是好阔气!”
董顺道:“说话好听,给一万钱!丁不争,马上给!”
老农直接跪下来叩谢大人天恩!
董顺付钱走人后,那老农的妻子走过来,咬牙切齿地问道:“狗官仗势欺人!不是说好了要让那狗官挨板子吗?”
老农叹息道:“我本来想大声呵斥他的,但他实在给得太多了!”
老农妻子精神为之一振:“给了多少?一千钱?两千钱?”
老农摇头。
“难道给了三千钱?”老农妻子的呼吸急促起来。
“一万钱!”
老农妻子哪还管什么打板子,她急忙追了出去,对着董顺的背影跪了下来:“叩谢大人天恩!”
……
梁逸还在官署中感慨于董顺的仗义,马建却发火了,直接骂脏话:“梁非凡,你的心眼真比女人的那眼还小!你知道吗?剧家,不,徐家现在和我们官署达成协议,每年捐二十万给我们,董部尉说全员平分,平分是什么意思你懂吗?”
不光是梁非凡,其他尉吏也愣住了,这就意味着每人能分一万钱,而且是细水长流。然而徐家的示好,完全是董顺的功劳,他们只是坐享其成而已。
马国成扬了扬手中的竹简:“我正在给捐献的事起草文书,被你这么一闹,我不想写了,你自己写吧!”
说罢,他将竹简往梁逸怀中一塞,气呼呼地走了。
众尉吏面面相觑,这钱可千万要争取到啊!
尉吏老鲁道:“非凡哥,既然董部尉这么为我们着想,你可不能不厚道啊!”
梁逸甩手就给了老鲁一个耳光:“姓鲁的!鸟是你放的,马是你惊的,别赖老子头上!”
老鲁捂着脸哼哧哼哧,作不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