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辽台的烽烟在暮色中呈现出青灰色,在逐渐归于平静的残墙上渺渺升起,与天际低垂的阴云纠缠在一起。破损的城墙在夕照下投下长长的阴影,映在了败雪灰土,墙脚的残肢断臂之上,偶有未熄的余烬在断壁残垣间明灭,腾起细碎的火星。
随着侯莫陈昭的战死,北辽余下的众士卒和杂将也再也没有了任何的斗志,纷纷扔掉了手中的兵刃,抱头蹲在了城垛的旁边,投降了。
稍微有些年轻的辽卒或多或少因为少年热血就此将息忍不住低声啜泣,但更多的人则是目光呆滞,仿佛还未从这场惨烈的厮杀中回过神来,燕州军的士卒持械而立,警惕地监视着这些降卒,不时有军官高声呼喝着整编俘虏的命令。
中军大纛在料峭的寒风中猎猎作响,左统江端坐于战马之上,玄色战袍的下摆被风卷起,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倒伏的旌旗、散落的兵刃,以及那些永远凝固在最后时刻的姿态。一杆断裂的北辽大旗斜插在瓦砾间,残破的布幅在风中无力地抖动。
接连两个月的强攻消磨了朔辽台的斗志和防线,今日的总攻有如此的神效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唯一没有预料到的,估计就是儿媳妇陆水寒能这么快的斩杀侯莫陈昭,在他的想法里面,可能陆水寒甚至会不敌侯莫陈昭,需要陆截惊来兜这个底。
“进城。”
左统江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然后缓缓策马,领着亲卫,在燕州军的簇拥之下,行至那段坍塌最甚的城墙之下,破碎的砖石堆积成丘,一具北辽士兵的遗体半掩其间,苍白的手指仍紧紧攥着弓弩。而站在了城垛之上,环视四周的银甲女子在见到他的亲卫到来之后也是轻轻跃下,立在了他的马头前。
“辛苦了。”
她站在左统江马前,微微摇头,呼出的白气在渐寒的暮色中氤氲:
“分内之事。侯莫陈昭已伏诛,北辽在此地……气数已尽。”
左统江的目光越过她,看向被两名士卒小心抬下、覆盖着白布的侯莫陈昭的遗体。一阵疾风掀开白布一角,露出那双至死未瞑目的眼睛。亲卫急忙将布角重新掩好,左统江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感慨。
“是条汉子,也是一代武圣,虽有些愚忠。找个地方葬了,就留在北境吧,让他看着这片土地,入了我九州之后是如何一个繁荣的光景。”
“已吩咐下去。”
陆水寒应道,目光扫过不远处正在收敛尸体的士兵们。
左统江点了点头,望向这片被暮色笼罩的战场。最后一缕天光从云缝间漏下,照亮了远处山巅的积雪,也照亮了这座刚刚易主的雄关。
他看向了不远处策马回来复命的顾云直等人,面色平静,声音稳如磐石地道:
“肃清残敌,整顿防务,朔辽台已下,北辽脊梁已断,大京已下,拓跋武已擒,北辽国祚已灭,接下来便是等鲜于氏登门俯首,我们在此等宁儿押拓跋武回来。”
“那城外的鲜于贺呢?”
左统江扭头看向了提问的李淳钧,然后微微一笑:
“他既然不走,便说明了北戎降心已表,淳钧,你领部曲去将鲜于贺请入朔辽台。”
“末将领命!”
李淳钧抱拳行礼,随即转身点齐部曲,向城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