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不对劲……”有人咽了口唾沫，悄然护到冯老三身后。
“……”冯老三眉梢垂得甚低，悄然按住刀柄，喝，“上去看看。”
众人对视，却皆按刀不前。
啪嗒……啪嗒……
雨中，那二人走近，众人终于看得二人面容。
那女子红衣撑伞，绝美面容好似瓷器冰裂，淡淡血缝斜贯半张脸，乌发流泄曳入水中，分外诡异。
她旁边公子负手而行，一身玄袍滴雨不沾，剑眉紧蹙眸光低垂，脚下影子游作蛇影，似欲噬人。
“你二人……先站住。”冯老三心头莫名生寒，略微沉吟，拱手请道，“漕帮办事，还请二位行个方便。”
那公子倏而止步，撑伞的女子亦马上停驻。冯老三心头一松，暗道还是漕帮的名头好使。
“便是她们？”那公子转眸，平静望向雨巷墙角。
“公子，是她们……”
桑桑面无表情看着雨中狼狈二女，语调欢欣作笑，“沈姑娘，可算寻到你们了。”
“杨、杨公子……？”沈月如瑟缩低语，紧紧抱住姨姨，不敢与桑桑对视。
虽然容貌又有些变化，可她知晓，那女子便是此前地窟中掌灯而来的活皮鬼。
“哦？你唤我姓杨？”杨公子眉峰微扬，心中莫名一动，感觉无差，自己便该姓杨。
“嗯……”沈月如闷声点头，紧缩到墙角。
这位看着分外眼熟的公子，她只隐约记得些许，似是熟识，眼下周围尽是蓑衣刀客，她几度张嘴也没能道出求救话语，只垂眸紧紧将姨姨护在怀中。
“二位，”冯老三面色阴沉如水，挡到他二人之间，按刀沉眉，“莫非当真，不给我漕帮这个面子？”
视线被隔绝，杨公子淡淡蹙眉，平静问向桑桑：“这些人，你可识得？”
“公子，桑桑亦不识……”
红衣上前，看着这一行二十余蓑衣客解释道，“桑桑此前记忆早被洗去，若非公子您赐灯点化，便连自己名姓亦不记得。”
“赐灯，点化……？”杨公子目光瞥向桑桑掌中那盏昏黄摇曳的皮灯，又见她眼神闪烁，一时沉吟。
自己从水中醒来，脑中空空荡荡，仰面浮沉随浪。
这活皮作的女子主动寻来，称是仆役，可她的话就未必都会说尽，哪怕自己一念可控她生死。
雨滴捶打斗笠，溅入蓑衣缝隙，冯老三接连被无视，吊起的眉梢再上扬，隐成倒竖。
“给我上，” 他忽而扬手，唇角狰狞，语声带笑，“宰了他们！”
“喏！”众人齐唱喏，旋即有人呼喝，“兄弟们，动手杀呀！”
“杀——！”
二十余蓑衣客同声高喝，刀锋“锵啷”不断，斩断雨线，明晃晃杀向前来。
“公子当心。”桑桑轻呼上前，眼眸望向杨公子，似等他命令。
“动手罢，”杨公子冷眼转眸，吩咐道，“利落些。”
桑桑面色一喜又苦，知晓公子这是不让自己剥皮作画，当下也没了和这些人纠缠的心思，袖袍随意一掀。
哗！当当当当！
红衣卷起水浪，接连四柄弯刀斩上袖间，却发出金铁交鸣声。
“怎么可能？！”四蓑衣客踉跄倒退，不敢置信，其余人杀声一缓，各自迟疑起来。
“果然，是她……”冯老三面色阴沉，已看出这女子身份，竟是那被人捉去的官老爷换了脸皮！
“都愣着干什么？！”他冷声睨视周围，自己拔刀朝前一指，“上！谁敢退老子先剁了他！”
众人对视，眼中狠色一显，咬牙再度杀来。
“嘻嘻，你这人好生有趣……”
桑桑忽而把黑伞靠上肩头，掩唇作娇笑状，视线中那为首之人等众打手上前，自己转身便逃，眨眼已奔出丈外。
“杀……杀啊！”刀锋齐至，划破风声。
唰唰唰唰——
桑桑黑伞转动，大蓬乌发忽而自水中漫卷激扬，迎上一柄柄刀锋，旋即“当啷”接连，竟是一一将之摧折，残刃坠地。
“这……”众打手皆骇，可不待再作反应，那乌发恍惚若游蛇，接连将前方几人缠绕裹起，盘旋收紧。
“啊……救命……”
“痛痛痛，这是什么东西？！”
哀嚎刺破雨幕，“咔嚓咔嚓”声却清晰可闻。
众人无不色变，转眼之间，那被乌发缠住的几人浑身软作一团，就这般七窍流血软软倒下，似骨头也无，分外可怖。
“公子，桑桑动手可还利落？”桑桑转着伞，回眸作欢喜声。
“再快些。”杨公子随手挥袖，还嫌太慢。
嘭！侧面一人倒飞而出，却是矮身想要偷袭不成。
“混账！杀了这妖女！”一莽汉忍不下去了，狞声作吼，刀锋疾掠。
一矮个子眼神阴戾，脚下一滑斜刀向杨公子撩来：“都给我死！”
“找死！”桑桑娇斥，不顾向自己脖颈掠来的寒光，手中黑伞一抛，空手捉向那斜撩的刀锋。
噗嗤噗嗤！接连两声，利刃入肉，众打手却面色瞬间煞白。
“她、她不是人……”动手两人对视一眼，刀也不稳。
“好疼啊……呜呜……”
桑桑作哭腔，掰开自己裂开一半的脖颈处那柄钢刀，另一手五指成钩，狠狠抓紧。
噗嗤噗嗤！血水伴残刃飞溅，那动手的矮个子和莽汉齐齐色变，可已来不及反应，脖颈咽喉面庞心口便皆被残刃刺破，“嗬嗬”栽倒在地。
“呵呵……”桑桑面无表情作笑声，脸上冰裂纹再多数条，可脖颈和掌中伤口却仿佛活物般蠕动，顷刻滋生出鲜红的肉芽，快速填补。
“她……她不是人！”有人仓惶喊。
“是鬼，这女人是鬼！”有人开始转身。
“是官老爷，快跑，官老爷要来扒皮了！”有人脚软跪地。
嗤嗤嗤！其余人不待反应，那先前被抛起的黑伞忽而蓬散，成了漫天乌发蛇突，将最先作声的三人咽喉噬出血色空洞。
“快跑！回去请九公子！”
“不要，不要过来……”
众人作鸟兽散，仓皇而逃，可如何快得过漫天乌发游蛇？！
嗤嗤嗤嗤嗤！须臾之间，惨叫声四起，雨巷前后八方皆有人捂喉栽倒。
“嘭”声不断，青石地板染作殷红，腥甜味盖过雨中湿气弥散，乌发回游，重新落入桑桑掌中作伞。
红衣被沾湿，她掩面回眸，望着那雨花自避的公子，哀声请赏：“公子，请容桑桑轻点红妆……”